酒馆的楼梯是老旧的木制楼板,踩上去吱呀吱呀的作响,易疏寒上了半层楼,在转角处透过小小的窗户,看见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街上暖黄的路灯一一亮了起来,街边的铺面门口站牌旁的灯都拉亮了,这里似乎距离城中心有一段路程,夜晚的华平城中心豪华的酒楼和歌舞厅招牌上的彩灯就不是这边小酒馆包子铺能比拟的。夜晚的城中心纸醉金迷,无比繁华,龙国的顶流社会在灯红酒绿里醉生梦死,丝毫没有被倭国大军围城的紧张感。
易疏寒最是厌恶与那些所谓顶流世家虚与委蛇,似乎他们有钱有权,有门道在危险来临时卷着钱财和军队“从容不迫”的离开,就可以将国家安危与龙国数万万百姓生死置身事外,他们去哪都能活,甚至愿意出钱依附於敌国,做那倭国人的走狗,龙国数千年传承的骨气都被他们喂了狗!
此刻看着行人略有些稀疏的街道,听见楼下酒馆大堂里传来的人们开心吃酒的喧闹声,易疏寒竟有一丝恍惚,几个月前游行示威前,学府里学生会长掷地有声的演讲,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深深的扎根在她的脑海里。
大敌当前,龙国新政府一退再退,将大片江山拱手“送”倭,数城百姓或许都流离失所。可新政府从未在意,所有报社被下令不得报道城外之事,於是华平城内百姓大多没有所谓危机意识,他们只当如同过去的数千年数百年一般,这只是普通的改朝换代,谁坐龙椅於百姓而言都无关紧要,只有在学府里学习到更多新思想的年轻学子们,隐隐约约窥探到若是新政府再不作为,龙国将亡的未来。
易疏寒想起行踪神秘的冲学姐,又想起之前离开万兴酒楼时买的冲学姐买的那份报纸,她借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昏黄的灯光,展开了手中的报纸。
易疏寒在家就有阅报的习惯,华平城统共也就几家报社,她现在手上拿的这份华平月报正是华平城最大的报社有为报社的报纸,易疏寒却觉得蹊跷,早在两年前,华平月报就因为报道虚假消息引发了城中百姓的恐慌,最后被新政府勒令停刊,那几个月,新政府还抓了不少偷偷印刷华平月报的“叛国份子”,都以叛国罪送上了军事法庭,后来华平月报就成了城中禁忌,有为报社只得在新政府监督下重新制作新的华平日报。
对於易疏寒来说,华平日报就有些索然无味了,城中大小巷子张三李四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占据了大半的版面,剩下的就是酸秀才们的吟诗作对,和几大歌舞厅红玫瑰争夺的艳事,又或者是顶流世家少爷小姐的爱恨情仇。
这些都是没有营养的,和之前的报刊相比,易疏寒更想要了解华平城外的战火纷飞,更想要弄明白新政府一退再退的原因,更想要夺回属於龙国的江山如画。
小小的少女正是一腔热血,但几乎所有她所认识的亲朋好友知道她的想法后,都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父亲母亲都以小家为主,在传承数百年的易家家主看来,龙国改朝换代不过是历史必然的走向,龙国灭或不灭,他都有足够的老祖宗们积累下来的经验保住与龙国相比微不足道的小小的易家,他只需要护住易家上上下下在战火纷飞的乱世里传承易家之香火,国家永远不在易家家主考虑的范围内。
在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竟然有这样在他看来并不可能实现的所谓“理想”,易名不能理解,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让步,在游行示威事件后,他对易疏寒说过,父亲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但是唯独她想要掺和进一团乱麻的龙国存亡这件事,他绝不可能同意。
易名让易疏寒在退学禁足易府直到易家举家搬离华平城,和忘掉不切实际的救国想法老老实实回学府读书,然后等易家举家搬离华平城的两个选择里做出一个选择。
易疏寒知道她没有和父亲叫板的资格,又不愿意被关在无聊的易府,只得假装失落的放弃了“强国梦”,老老实实回学府安静读书,等着易家做出下一个抉择。
易名在派人看守了自家闺女大半个月后,发现易疏寒确实没有再和学府里的激进分子们联络了,才渐渐放下心,撤回了人手,不再盯着易疏寒了。
正是这段规规矩矩的时间里,易疏寒发现了冲君落这个学姐的诡异之处。
冲君落的伪装完全没有问题,她无论在哪里,都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得非常低,从来不会引人注目,但偏偏易疏寒就注意到了这个默默无闻的学姐。
仿佛这个沉默寡言的女生身上,天生对自己有一股吸引力,奇怪的是,这个神奇的学姐的吸引力只对她有用。易疏寒曾经找冲学姐的同班同学打听过她,却没想到班上大部分人都对这个冲学姐毫无印象,甚至以为是易疏寒杜撰了一个人来诓骗他们,直到他们在课堂上的教室角落里看见那个低着头默默做笔记的女生后,才打消了对易疏寒的敌意,本来这样的事总会引起年轻人们的猜测,可没过多久,班上的同学们又淡忘了冲君落这一号人,因为她真的太没有存在感了。。。。。。
从那时候起,易家大小姐就偷偷摸摸跟踪起了冲学姐,不知不觉,就跟踪了好几个月了……
易疏寒展开手中这份本应该被禁的报刊,华平月报第一个版面和华平日报相差无几,都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直到翻到倒数第二页,加粗的大号标题一下子就让易疏寒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
易疏寒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完了最后两页内容,她颤抖着手阖上报纸,心脏深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刺痛,手中的月报就是当月的,报刊里的消息就发生在十几天前,或者说,从倭国大肆侵犯龙国开始,这样可怕的罪行就已经在龙国无辜百姓身上降临。
易疏寒脑海里在阅读这则报道时就开始混浊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藏在脑袋最深处的记忆里,似乎这样的地狱般的侵犯就曾经发生过,无论是那遥远的不知名的记忆,还是这则报道里清晰印刷的照片还有记着一笔一笔写下的亲眼所见的事实,都让年轻的女孩不寒而栗。
这种牵扯进灵魂深处的愤怒和疼痛还有那种无能为力之感,揪着易疏寒的心,她没有时间站在这个黑漆漆的楼梯转角处去细想这种莫名其妙的记忆,她现在想立刻见到冲学姐,向她询问这篇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易疏寒撰紧了报纸,指节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往楼上走去。
酒馆的二楼似乎没有客人,一片黝黑,一点动静都没有,易疏寒心里奇怪,她明明看见冲学姐上了二楼,这间酒馆明明有三层楼,她缺只找到上二楼的楼梯,或许三楼楼梯在走廊尽头?
黝黑的走廊两边是房门大开的黑暗的包厢,这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声音。
先前因为一心跟踪冲学姐,易疏寒上二楼这黑漆漆的楼梯并未感到害怕,但是她刚看过那篇报道,黑白印刷在报纸上的照片虽然没了血色相印,但是残肢断臂同样令人惊恐害怕,更何况,易疏寒也不过是个在世家财阀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她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