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临出去之前,我才知道妈妈生了一场病,她不让我知道,想让我安心出去读书。我听说了之后好难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一次出国会比我的妈妈重要……”
“后来,我和她吵架,反正就是一定要留下来嘛,也没有去。再后来,妈妈的手术很顺利,也恢复得很好。”
“这样不好吗?”
“不太好。但我不是说我没有去这件事不好……”
崔栖烬记得池不渝那时的执拗,也记得池不渝那时的眼泪,像是某种高浓度的液体,快要在她手背上划出一个又一个的伤口。
还记得最后——
混沌迷离的香港街头,红色的士一辆又一辆穿梭,像刻意抽帧的电影镜头。池不渝穿一条黑裙,发间荧蓝丝带浮游,像一只误闯入城市的爱情鸟蛱蝶,眼睫毛上落满陌生城市的霓虹,毫无头绪毫无条理地跟她讲,
“我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想了,为什么我总是会让爱我的人特别担心,为什么冉冉,为什么你,为什么陈文燃同学都不会被这么担心,只有我是这样的……”
最后蹲在路边,抱住被磕磕碰碰出淤青的膝盖,红着鼻梢,落定结论,“我想我大概是个特别不靠谱的人。”
崔栖烬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讲的什么。
也许她讲——这样说明你被很多人在爱着,而你也恰好在爱着很多很多人。这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又或许是和池不渝一起蹲下来,笑着说——你怎么这么爱反思自己?
但她记得,至少在那一个晚上之前,她一直觉得池不渝是一个过分易懂的人——
池不渝脑子很白很直,可池不渝有时候也会拐弯抹角藏着点东西或者是坏心思。
池不渝尤其有爱心。看到路边摆摊写着“生完二胎从大山里逃出来求路费”的职业乞讨者,知道故事是编的也会走不动道,就算硬着心肠走过去了,也会再走回来把自己所有的零钱掏给对方,之后想出破绽她又会唉声叹气地说——其实仔细想一想,是假的也比是真的好。她希望全天下都没有人受这样的苦。
池不渝真的生气的时候是真的很会骂人,有时候很歪,有时候会有点作。池不渝吃虾要人剥壳,池不渝从大学开始就一门心思扑在新中式旗袍上,因为她要为自己代言也希望每位漂亮姐姐妹妹都能发掘自己的美,池不渝其实不喜欢猫猫狗狗因为小时候被狗追了几里路,但也不喜欢鱼因为觉得滑溜溜的所以很害怕……
以至於崔栖烬一直以为自己很懂池不渝,可好像到头来又不是。
池不渝,池不渝。
这个名字,这个象征,这个人类身上,都混杂着很多未知并且不可预料的事情。
“池不渝。”
这句呼唤已经是在成都,是一个春风迷醉的夜,池不渝整个人缩在轮椅上,塑料袋不知何时被取了,敞着一张光洁白皙的脸,像一条没有鳍的漂亮热带鱼,被她慢吞吞地推着走。
她还是那样盯着她,过了半晌,喊她崔木火,然后又无厘头地讲一句,“你还是骂我一句笨蛋吧,我听起来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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