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大涨,小火焰球不断从顶上降落,一簇一簇。
千子衍脚下步伐不断移动着,手中拨弄地琴弦却不曾停歇过,一道道淡青色的灵力不断袭击着顶端上方,火焰回回落在千子衍的头顶上方,都被他轻松避开了。
“大哥,我来助你。”
千倚灵自空间内抽出一截短笛,短笛约莫成年男子手掌那般大小,这短笛通体漆黑,在火红的光芒之下,似有什么从短笛中流转开来,悠扬的笛音自成一派,释放出来的音质空灵高亢,将那坠落的火焰全部包裹一团,有意无意地将它们堆积在了一起。
木生和芷兰齐齐松了一口气,可即使如此,顶端的火焰仿若下不完的雨,两方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小淼闪躲火焰游刃有余,他压制住了的火焰竟隐隐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木生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鼓励道,“小淼,你可千万要压制住。”
小淼用力地点了点头。
唔——”
东方明惠感觉刺眼的光芒一直都在,干脆闭上眼来,整个身体都轻飘飘地,她觉得自己正不停地往下落,她甚至还怀疑自己已被人拉扯下来,是以紧捏了一下自己握着小胖纸的手掌,“我肯定是在做梦。”
小色冲疑片刻道,“小胖纸的情况似不太好。”
东方明惠不顾眼瞎的可能,猛地抬起头来,对上那刺眼的光,眼睑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小胖纸的身高拉长到了成年人的境界,抱着天音头盔的手也变成了血红色。
天音头盔中,小豆芽再次弯成了倒U型,根茎的韧度可谓是百折不挠。一颗花苞缩在黑曜土中瑟瑟发抖,在小豆芽模糊的印象中,这次灾难是它遇见过最大的一次,接近它的火焰带着毁天灭地的功效,稍稍靠近,它就觉得好不容易凝聚而成的魂魄似在被撕扯一般,疼痛难忍。
“不成,这样下去,大家都要死了。”
“嗯。”
东方明惠首当其冲是狠狠地踹了利恩两脚,期望以踹木头大舅的同样方式将其出其不意地踹下去,可惜,她低估了利恩的固执,踹了几次,对方都纹丝不动,似还有一种於她赴死为荣的想法。
“利恩,松手。”
“不。”
少年利恩额头满是大汗,眼眶都是红的,带着与生俱来的倔强,坚守着心中唯一一片净土,“巫师,再坚持一会。”
东方明惠也希望能够再坚持一会,她希望坚持到七姐醒来,坚持到找到这长生鼎的破绽,最好坚持到她们都逃出升天,可,她觉得小胖纸坚持的已坚持不下去了。
“利恩,放手吧。”
“不放!”
在她的哀求下,小色的蔓藤试图越过小胖纸,结果被小胖纸身上滚热的气息给烫得呼天喊地,叫苦连天,它迅速地来到天音头盔上,拽了拽小豆芽。
小豆芽似有感触地抬起了一个小脑袋来,一看到小色,当下就抖得不能自已,也不知是被小色吓得,还是纯粹太过激动了。
小色试图用蔓藤将天音头盔倒转下来,结果被天音头盔烫得死去活来,蔓藤皮都被烫了一层,“帮忙——啊!”
如若是全盛时期,还有一击可能。可一旦遇到这天敌,尤其还是龙族真火,小色觉得自己当真是命不久矣,后知后觉才想起,它和天敌其实待了太长一段时间。
生於忧患,死於安乐,多么痛得觉悟!
小胖纸看着蔓藤围绕着她手中的天音头盔绕来绕去,看了半响才看明白它的动作,便将吃奶地劲儿将天音头盔倒扣,“啊——”
天音头盔咯咯作响,合二人之力,一点一点地被掰倒了过来,平日里如何粘合在天音头盔中的黑曜土,无论如何都不会摔出丁点的黑曜土,在天音头盔倒转过来时,轻而易举地嗖的一下往下沉。
大家只看到一团黑色之物往下,还当是上方火焰残留的渣滓。
千婉玉在琴音和笛音的连环骚扰下,从入定中强制性清醒了过来,之前青墨那轻轻一碰,险些将自己送入这长生鼎当原料,被火焰吞噬了去。若普通的火焰自无法对他灵体造成伤害,可那顶端的却是龙族的真火,几乎能够焚尽一切。
青墨魂体受了很重的伤,甚至来不及交代,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她一睁开眼,便看清楚了黑漆漆的东西是什么,二话不说,便飞身半空之中将小豆芽稳稳接住。小豆芽已然变成了一株频临死亡的豆芽菜,软踏踏地倒在了千婉玉的手中。
千婉玉神色复杂,原先答应了小胖纸的诺言在看到小豆芽奄奄一息的那一刻似破功了,但她甚至来不及去揣测发生了何事,抬头一看,便看到三人你拉我,我拉着你,一道被拉向那火焰之中。
“娘,帮我照顾好小豆芽。”
千婉玉以一股柔和的灵力将小豆芽包裹在其中,隔空送到了千倚灵的手中。
功成身退,小色嗖的一下回到了魂海中,只来得及交代一句,“完蛋了。”
东方明惠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在死之前心满意足地救走了一个,顺道看到了七姐醒来,若是有足够的时间,她倒是愿意换下小胖纸来,再将利恩这固执如牛的家伙也一道甩掉,一个人赴死,总比三人一道来得好。
可惜,没时间了。
“给我下来!”
千婉玉一手拽着利恩的腿,五指并拢狠狠地往下一拽,一股庞大的灵力将所有人都扫到了一旁,她如同战神一般,悍然不动地站立着,那灵力击打在铜墙上,似引起了轻微的回应,可见她究竟用了几层力道。
利恩更是疼得青筋直跳,那一下,几乎将他的脚踝捏碎,他却由衷地希望下方的千婉玉可以再支持一些,甚至帮他将巫师拉下去。
“七姐。”
“下来!”
千婉玉再次用力,又一道灵力狠狠击打着铜墙,连续好几次,铜墙总算是发出了‘嗡——”的一声长鸣。
东方明惠感觉到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正顺着上方滑来,她动了动鼻子,竟是血腥味。
小胖纸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低低地看了她一眼,眼鼻耳,甚至嘴角都流出了血迹,活脱脱变成了一个血人,她却像没痛觉,对着东方明惠张嘴,“啊。”
“小胖纸,松手。”东方明惠带着颤音,对方七窍流血的一幕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求你了,松开吧。”
小胖纸啊了声,全身释放出了热量,那热量犹如滚烫的岩浆,东方明惠眼睁睁地看着紧握着小胖纸两脚踝处的两只手被烫成了血红色。
“你快松开,不然你的手就该废了。”小色已变成了一株小树苗,即使如此,也不妨碍它在魂海中暴跳如雷。
“你能保证我松开后,就不会被它带走了吗?”东方明惠喃喃说道,她身体的重力已往上浮着,只因为双腿被利恩拉扯住而已,若是下方没了人,她将是第一个被这火焰吞噬进去的人。
她不懂小胖纸为何对天音头盔如此执着,她一开始只当她是紧张小豆芽,可如今才发现,她一直都搞错了的。
小胖纸真正在乎的是装载着小豆芽的天音头盔。
小色无语凝噎,它的确是无法保证,这长生鼎奇怪的紧,不是要那株豆芽菜,而是为了这天音头盔。否则刚刚小豆芽从头盔中溜走时,肯定会被火焰先吞噬掉。
“看来我们两是注定要死在一起了。”
东方明惠大笑了起来,无论如何,死亡路上有一人陪着,那感觉却也是极好的。
“九妹,快松开!”
东方明惠木纳地看了她们一眼,这才想起腰间还别着七姐的水雷鞭,她一只手突然松开小胖纸,然后很是明显的发现她们的位置又上升了一些,离死亡距离似乎又更近一步。
那手被烫成了猪手,粗胖粗胖的,连肉带皮地将腰间的水雷鞭解了开来,都说十指连心,在这一刻她却仿若不知道疼痛,扬起一抹笑,“七姐,接住了。”
千婉玉徒手接住,可也就这片刻的功夫,她双脚竟是被拉扯地离开了地面。
“利恩,对不住了。”
“巫师!”
东方明惠手指失去了知觉,但刚才在解水雷鞭时突然想起了自己情缠暗格中的暗器,无论是梅花钉还是飞针,都可以打在人的手腕处,只要让利恩稍稍脱力,便能解了他和七姐之危。
她摸出了好几根银针,银光一闪,利恩早察不对劲,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感觉到两只手腕一麻,无力握着什么,身体直直下坠,只能看着她们飞速被拉近那耀眼地火光中。
“九妹,不准!”千婉玉气的身体灵力狠狠爆发出来,手中长鞭朝着她腰间的情缠挥去。
“七姐。”东方明惠眼角带着笑意,有一滴晶莹地泪花转瞬即逝。
看到长鞭挥去时,利恩先高兴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水雷鞭的速度与她们的速度不等,两人的身影交错开来,鞭尖部分到底是没能勾住人,大家只看到两道人影很快没入进了那火焰中。
嗤嗤——
小绿的蔓藤在最后一刻果断的松了开来,木生捂住嘴,错愕地睁大着眼,似不敢相信。
千婉玉更是呆呆地仰望着顶端,就连水雷鞭从半空中坠落都无动於衷。顶端的那一团火在吞噬了小胖纸和东方明惠后,似得到了部分的满足,一点点缩小,金灿灿的火光也收敛了几分,坠落的火焰莫名真空消散,仿佛刚才那火球雨仅仅是一个错觉。
利恩跌坐在地上,弓和箭都洒落一地,半天没能爬起身来。
千倚灵和千子衍两人都停了手,周围的温度一下降低了许多,火焰变得没了攻击性,她们得以缓解。但,想到让这火焰消停的代价却是——,代价太大,所有人都承受不来。
千婉玉就站在原地,眸子变成了暗红色,身上的气息变得磅礴而凌厉,谁靠近一些都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是死亡之气在凝聚,她身后有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旋涡,原先只一个拳头大小的黑点,很不明显,随着她灵力释放竟一点点变大,变成了一个黑洞。
“玉儿。”
千倚灵想要靠近,但一靠近,便觉得身上的灵力飞快流逝着,对方身上的死亡之气甚重,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对方在一点点吞噬她的力量,“玉儿,停下来。”
千婉玉缓缓抬起头来,那双赤红的眼珠子透着死寂一般的冷漠,盯着对方就像是看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入了心魔。”
千子衍手中的琴弦连连拨动,却不像是之前那般咄咄逼人,相反,他此刻弹奏的曲子很是温和,如春风细雨一般,能够抚慰心灵,千倚灵纵然心痛,也明白心魔若种下来,往后於对方来说除了影响修为,还会不断折磨她。於是,拿出短笛来,琴笛合奏一曲。
木生眼眶微红,“婉玉姐只是太伤心了。”
芷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跪坐在一旁,她尚未来得及谢谢巫师的救命恩人,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是她们中第一个离开的人。
一波又一波的灵力自千婉玉身旁抚过,全部都被她当成了攻击,全数吞噬个干净,她身后的黑洞越发大了,隐约有了大半个人的高度,不仅如此,随着她不在遮掩自己的灵力,千婉玉额心处那一枚火红的印记也逐渐显现出来了。
千子衍眉头皱得极深,“血誓。”
千倚灵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被她遗忘的事情,当时她曾从小九口中得知血誓这词,只是后来又被这两个小家伙给忽悠了过去。千倚灵全身发颤,一股没来由的恐惧自脚底直袭她的心口。
“大哥,血誓若是不除会如何?”
“先别慌。”千子衍突然想到一个法子,“灵灵,你身边可有小九的东西?”
千倚灵先是不解,随后就想到了小九之前给她的画本,“有,大哥可是想做什么?”
千子衍只是推己及人,从婉玉口中得知那人死后,他最为后悔的事大概就是身边没有一样他的东西,是以,总想在忘记之前将那人的容貌刻画出来。
“她是伤心过度,才入心魔。”
“小九。”千倚灵也疼惜,只是弄不清楚这长生鼎为何会选中小九。但是,如今也不是说这件事的最佳时机,“大哥,当真有用吗?”
“先、试试吧。”
千倚灵将画本拿出来时,顺带将小豆芽捧了出来,只见原先被她扶好了的根茎又弯了下去,状态比刚刚还要差几分,千倚灵手指轻抚了抚小豆芽的花苞,这一路上那活泼到随时都会摇头晃脑的灵药似正挨着那黑曜土默默地流泪,“小九说你通人性,小豆芽,你若是能听懂我的话,便帮我将玉儿拉回来。兴许,她看到你便能控制住自己。”
“且当一个作娘亲的人拜托你了。”
小豆芽抬了抬小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千子衍指着包裹着小豆芽的那层淡青色的风系灵力,“婉玉对它不会攻击的。”
即使如此,千倚灵将它送到千婉玉手中时,已做好了随时抢夺的准备,这株灵药意义非凡,它是小九千方百计从死神手中夺下来的,可谓是小九的命。
小豆芽身上的灵力屏障是千婉玉亲自设下的,自然毫无防备。千婉玉一双赤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它,小豆芽努力地直起腰杆子来,也傻乎乎地回望着她。
一个不愿意说话,一个不能说,一人一植就这般僵持了起来。
“玉儿,这是小九拚命护下来的小豆芽,你可还记得?”
千倚灵不说还好,一说,千婉玉就想起那人为了这一株豆芽才竟是不管不顾地抛弃了她,眼眸中的火光更甚了,身上杀气凌然,死亡之气比之刚才还要更甚,千婉玉嘴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冷冽笑容,手指轻抚在小豆芽的根茎上,大有将它掐断的准备。
“别,玉儿。”
千子衍皱着眉,“将那画本抛给她,无论是毁还是保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千倚灵不舍地摩挲了一遍,这画本她已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上面的内容她都可以倒背如流,这已不仅仅是一画本,更是她和两个孩子间唯一牵绊的东西了。
千婉玉脑海中勾勒起了十几种弄死小豆芽的方式,小豆芽倒没了之前面临火焰时瑟瑟发抖的情况,相反,它歪倒在一旁,伸长了脖子,就好像在等着她那一刀落下来。
整株灵药透着一股绝望而死寂的气息。
她抬起手,手中蓄了一缕灰色灵力,直袭小豆芽,躺倒在黑曜土上的小豆芽却一动不动,千婉玉临到最后,却突然收回了暗系灵力,“你也不想活了?”
也?
千倚灵听到这话不由心惊胆战,忙将画本以风系灵力包裹着送到她的面前。
结果,半途中杀出了利恩,将那画本抢夺了过去,“巫师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你若不珍惜,便不给你了。”
利恩倒是也想将小豆芽抢夺回来,但有心无力,他脚踝处刚才却被千婉玉给捏崴了,一瘸一拐地,两手捧着那画本,就像是得到了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呵。”千倚灵嗤笑了声,“你想死?”
“我不想死。”利恩抱着那画本,甚至舍不得去翻看,只不断用那大手掌摩挲着已有些褶皱的封面,封面很是普通,却也很特别,上面有一个小人儿扛着一把漂亮的绸布伞,另外一小人儿手中的鞭子飞扬,旁边还有一头小不点兽,和小型的无牙长得一模一样。
利恩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两人看上去那般契合,他早就知道这两人什么关系了,就想好好守着她。
封面中那人和他初见时一模一样,小小的人儿却扛了一把几乎比她还要大的武器。
“给我。”
千婉玉眼中凶光大显,身后的黑洞越发大了,一股吸力将所有人都吸了过去,千倚灵和千子衍悍然不动,但,木生和芷兰却经受不住这种吸力。
“婉玉姐,你快醒醒,明惠若还在,她定不希望看到你入了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