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发话， 千倚灵被秦琴一句话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当年两人指腹为婚时，的确是说过——若为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若是两人生的都是女孩， 就结为异姓姐妹， 若是两个男孩， 就是兄弟。

她怎能预料当年不过随意的一句话，在二十年后会一语成真， 这两个孩子的缘分还非常的深厚，若能棒打鸳鸯拆散她们的话， 她早就做了。

东方明惠瞅着七姐那暗不见底的眼睛， 有点发怵， 她拉扯了一下二夫人的衣袖，低声哀求道，“娘，别说了， 求你别说了。”

秦琴却忽然转过身来，严肃的盯着东方明惠，“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东方明惠立即感觉到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她身上来了，她往后挪了一小步， 有点不敢去看千婉玉此刻的神情了，“娘，知道什么？”

秦琴看她这副心虚的样子， 近乎自言自语道，“是了，我把我们一族的至宝让你表哥转交给了你，你定是用了什么法子知道了里面的祖训，是不是？”

东方明惠心抖，想摇头，可七姐知道她是看过了的。魂海中的小色还上窜下跳的在叫嚣着，“白帛，东方明惠你是不是瞒着我把祖训看过了，快说，里面都有什么。”

千婉玉并没有理会，而是轻瞥了对方一眼，又看向秦琴，“二夫人还没说，为何笃定九妹跟我成亲就会丢了命，但凡是九妹想要的，想做的，我都会陪伴在左右，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九妹。”

秦琴略惋惜的看了千婉玉一眼，摇头叹息道，“你什么都好，若是个男儿身，这门亲事我便是允了。但可惜，你没办法让惠儿有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孩子？”

“小九喜欢孩子吗？”千倚灵自从接受女儿喜欢同性后，就绝了想要抱外孙的想法了，孩子的确是一个夫妻之间的纽带，但，就算没有孩子，只要两人相爱，还是可以很幸福的。

东方明惠惊恐的摇头，她不要，她直直的后退着，“我不要，娘，我和七姐是真心相爱的，今天是我们的成亲仪式，你别拦着我，好不好？”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不行，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秦琴却用力的拽着她的手，往外拖，结果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小明惠已经长大了，任由她如何拖拽都不挪一分，“惠儿，你是不是希望娘死在你面前，你才肯听娘一句劝！”

东方明惠定定的看着她，“娘，闻人良志为什么会突然放你出来？”

秦琴一时语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千婉玉慢慢挪到东方明惠的身旁，两人并肩站着，肯定的说道，“你想用孩子来延续万寿一族的强大血脉，还是说——”她目光一转，看向周遭看戏群众。

千子衍和千倚灵相视一眼，颇有几分无奈，“今日成亲仪式取消，劳烦各位光临了，如日后成亲仪式补上的时候，再邀请各位赏脸喝上一杯酒。”

众人唏嘘不已，主要是刚听到关键时候，居然突然要被主人家赶出去了，顿心中不满，但被千婉玉那清清冷冷的目光一扫，头皮发麻，赶紧一个个溜之大吉。

很快，整个大厅中就剩下了千家子弟和木生等人。

“今日我有事要和九妹以及二夫人商讨一番，大家都各自散了吧。”千婉玉低头看了一眼司徒皓等人，“采青，送——”

“嘭！”

“轰！”

她们仔细感受一下，地面晃动不已，外加一股庞大的灵力波动正从偏远的院落中传来，那个地方，正是之前千子杭所待的院落，千婉玉面色一变，“是叮叮。”

“有人在攻击叮叮。”兰斯的意识强大到可以覆盖整个千家，一有点风吹草动，立即就感觉出来了。

“玉儿，娘和你爹去看看，你留在这里。”

“我也去。”

转眼间，大家一个个都飞奔而去，仅剩下大厅中的三个人。

千婉玉深深的看了东方明惠一眼后，“叮叮最是依赖你，若是醒来后看不见你，会伤心的。”

东方明惠觉得七姐似乎生气了，想立即跟着上去，却被秦琴拦了下来，“惠儿，你不能再待在千家了，你必须现在跟我走。”

东方明惠一反常态的将对方的手甩开，“不管闻人良志对你说了什么，又用什么美好的条件来和你交换，娘，请你收回你之前的想法，我这辈子不可能会有孩子，我不会按照白帛上的族训来延续你们想要的东西，我爱七姐，这辈子认定了，就她，就算你逼迫我，我做不到和别人生个孩子出来的。”

秦琴震惊万分，一脸不敢置信，“哪怕我以死命令你跟我回去，你也不愿意？”

“娘，你清醒清醒吧，东方家因为我们已经被灭族了，我就算跟着你回去，然后呢？那群死亡灵师还是会抓到我们，他们放你来破坏我和七姐的婚礼，不就是想看到这个局面吗？我要和七姐解释清楚，我还想去看看叮叮。”

“惠儿。”

东方明惠走了几步，就听见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她回转过身来，就看到秦琴手握着一把匕首插入了心口，然后当着她的面缓缓的跪倒了下去，“娘！”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惠儿，去精灵族吧。”秦琴无奈的叹息，“娘一直都希望你开开心心，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嫁了，然后延续万寿一族的血脉，这是身为我们这一支的最大也是最后的使命。”

真可笑，万寿一族到最后竟只是靠一代又一代的女人来延续血脉。

东方明惠看到白帛上每一代人留下来的族训时，觉得原身的身世可笑又可悲，她如果继续选择和七姐在一起，这辈子注定了没有子嗣，万寿一族到了她这一代，就要彻底结束了。

她是万寿一族的罪人，她不敢见到秦琴，她怕看到对方脸上失望的表情，这也是她为何冲冲不主动提及到要救二夫人的原因。只要她不出现，秦琴就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她明明只是童谣，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来逼她作这个决定，“娘，你爱爹吗？”

秦琴嘴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东方家是她早已选定好的，她从出生以来就被告诫过，以嫁人为己任，生下女儿，让血脉延续到下一代，这就是她一生的使命。

至於，爱，那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惠儿，他们马上就来了……”秦琴抓住她的手，用力说道，“用万寿一族人的血打开通往精灵族的通道，去找女王，让她保护你——你知道该怎么做，是不是——”

“娘！”

秦琴伸出手，摸着她的小脸，然后突然拔了插在心口的匕首。

东方明惠眼中一片血红，怀中的人瞬间没了气息，她痛苦的抱着秦琴的屍体嚎啕大哭，她有很多话想对对方说，她不是真的东方明惠，对方没必要为了她牺牲自己的生命，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小色和猪仙草也没了打闹的心思，面面相觑，只一边一个伸出蔓藤枝条轻柔的卷住她的手腕，揉揉的磨蹭着，似在无声的安慰着。

东方明惠并没有哭多久，她用灵力一把抱起秦琴，朝着偏远的庭院走了去。

“小色，他们快来了，你帮我打点一下千家所有开了灵智的草木，让它们随时提防那群人的到来，走到哪都通知我一声。”

“好。”

“你自己小心。”

小色化作一条藤蔓依附在墙角，不仔细看，压根就看不出来。

东方明惠则飞快的朝着偏远的庭院赶，越是接近，越能清晰的听见打斗声，她一系大红衣，刚出现，千婉玉就看见了，不过看到她怀中抱着的人时，她立即将面前一碍事的死亡灵师给拍死了，“九妹，二夫人她怎么了？”

东方明惠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万寿一族的事，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娘说，他们快来了。”

千婉玉伸出手来，捂住了她那双哭像个红兔子的眼睛，“别笑，不想笑就别笑了。”

随后，便对着天空发射出了一个信号弹。

信号弹一出，整个天空都变得五颜六色的，位於千家后山的玄珠一下子召集了所有的亡灵，走之前还带走了阵法中的旋转中的蚕茧，“该醒来了。”

东方明惠只听到一声响，有些心不在焉的轻应了声，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更自然些，“七姐，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瞒着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别生气，好不好？”

千婉玉冷哼了声，以为是今天这事，便下定决心，无论是谁的阻拦都拦不住她和九妹要在一起的决心，“你当我不清楚你瞒着我什么了？等眼下这事了了后，我再找你算帐。”

她若是知晓后面的事，也许会改变主意说上一句——不生气了，以后七姐再也不生九妹的气了。

东方明惠眼中多了一丝笑意，低垂着头，看着怀中的二夫人，她动手帮二夫人整理了一下有些微乱的发丝，“真是对不起，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九妹。”

“恩？”

她刚抬起头，脖子就被千婉玉一只手掌给卡住了，那手一收紧，她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她对上了一双深黑色的瞳孔，那眼瞳孔中满是陌生色彩，眼前这人面无表情，冰冷的很，“七——姐。”

猪仙草的草尾巴狠狠的拴在了千婉玉的手腕，往外拉扯着，结果对方释放出了大量的死亡之气，那些草尾巴一下子受到了强烈的腐蚀，瞬间就松弛了下来。

“她被控制住了。”

“七——”东方明惠想起了万引丝，她第一次尝试到什么叫做窒息的味道，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让她头晕目眩，眼前都一阵黑一阵红，她看着猪仙草一次次的想要攻击七姐，然后被死亡之气侵蚀到根末，她在魂海中，“猪仙草你别管我。”

千倚灵忙里偷闲，惊恐的看着千婉玉把东方明惠一手就这么提了起来，“玉儿，你在做什么！”

东方明惠用余光看到七姐另外一只手竟用灵力凝聚出了一把灵剑，“娘——快走——”

青墨在魂海中怎么叫唤都不行，当日千婉玉自断一根肋骨后，身上的伤在吸收了叮叮身上的死亡之气后，居然自动痊愈了，他就知道要出事，看吧，果真出大事了。

东方明惠绝望，又看到猪仙草的草尾巴拴住了千倚灵的两只脚，顿时心中轻快了许多，随即她就看到对方那把用灵力凝聚成的剑朝着自己的心脏刺来。

“别——”

“小九！”

青墨都不忍心看下去了，“千婉玉你会后悔的。”

然后众人就看到一道金光闪过，两个人被这道金光笼罩着，随后一个人影就重重的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长生鼎中。东方明惠则重重的落在地面上。

“噗。”

“咳，七——姐。”

千婉玉快速的抆拭掉嘴上的鲜血，“我不会后悔。”

青墨惊讶，“你刚才可以听见我说的话，那你怎么还——”

千婉玉看了一下自己体内的万引丝，之前还霸占在她胸腔骨骼中的万引丝又成功被打断了，而且这次比之前那次自断肋骨更好，已经糊成了一团，“做戏要做全套，能把你骗过去，就能骗过那人。”

青墨：“！！！”

他一颗担心的小心肝被这两个家伙给玩坏了，他随后又道，“你不是打算瞒着你九妹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千婉玉不悦的抿紧了嘴，“我刚才是真的被控制住了。”

青墨：“！！！”

“我提前用了玄珠送我的成亲礼物。”就怕今天成亲有什么变故，结果，变故多到让她难以想象，所以还能保持一点意识，这才将计就计，反正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了。

青墨一脸震惊，“所以你刚刚是故意攻击你九妹的？啊，我知道了，你是故意借由护心镜的超强反噬能力来伤害自己，而且是明目张胆的，可万一——”

千婉玉阴沉着脸，“没有万一。”

就算九妹的护心鳞真的失效，她也会在最后一刻将灵剑送到其他地方去，不会真的伤到九妹的。

猪仙草看到千婉玉就坐在那处，仿佛全身都失去了力量，这才松了对千倚灵的束缚。

“小九，你怎么样了？让我看看你脖子。”

“娘，不怪七姐，七姐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东方明惠听着魂海中小色尖声恐惧叫道，“他来了，来了！！！我艹，是原身来了。”

“娘，七姐不会有事的。”她对着千倚灵笑着道，“你相信我，她一定会没事。”

千倚灵看着她，又看看一旁的秦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娘她——”

东方明惠低头看了秦琴一眼，将人抱了起来，“我娘她是为了我，她想给我努力争取一条活路。”可惜，根本就没有一条活路可以让她自己选，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她只要有一天是东方明惠，她就是万寿一族的罪人，她永远不可能按照秦琴设定好的路线去走。

现在啊——

“没想到护心镜竟还有这功效，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原本吵闹不堪的偏院落一下在就安静了下来，那群本游走在长生鼎旁的死亡灵师们都立即消停了，一人缓缓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一席干净的白衣，风一吹，长发飘逸，看上去奉神俊朗，玉树凌风。

东方明惠却没有任何想要欣赏的念头，她看着那人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能够牵动她的心神，让她的心脏跟着颤动，“猪仙草，待会你和小色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猪仙草感受了一下对方给自己带来的威压，远不及修奇那变态带给它的直面感受，忍不住安慰道，“不知道何故，我觉得他尚未真正抵达到灵帝，若修奇来了，定能将他揍的满地找牙。”

东方明惠伸出手来，摸了摸猪仙草的草尾巴，之前遭遇到七姐的死亡之气，竟是尾巴上都光秃秃的了，“谢谢你的安慰，我好多了。”

猪仙草两片肥大的叶子捂住脸，害羞的一下子就窜入到她的空间内，找阴阳泉去滋润了。

“盛师弟。”司徒皓还记得最近两年，有一天资极佳的人出现在了皇家学院，毫不留情的将一群师姐师弟们全部都踩在脚底下，那架势那风姿比起当年的千婉玉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错愕的看着，仿佛第一次才真正认识道眼前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