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不会演戏， 如果让她出演东方婉玉这角色，她连七姐冷着脸的表情一成都学不会，眼神不像， 演绎不出那种清冷淡漠的韵味来。

极可能会因为一个眼神， 被李导咆哮怒吼。

李导是出了名的精益求精，尤其是在拍戏过程中，可谓是翻脸无情， 六亲不认。他谁的面子都不给，只管看你镜头下的表现， 表现达不到他的要求，就卡卡卡卡，全体工作人员陪着你一起拍，经常拍到凌晨两三点， 甚至通宵达旦。

童谣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她甚至连最基本的演员素养都做不到。以前她也熬夜， 为了赶稿， 经常忙的不记得时间， 但赶稿和拍戏完全是两码事，赶稿只需要她动动笔杆子， 一个人。拍戏却极耗体力，精神状态不好， 你还必须对着镜头强颜欢笑，笑的不让导演满意，又得面临一阵咆哮， 偶尔还会被导演拎到墙角好好教育一番。

童谣头一次觉得做演员真的挺辛苦，一进剧组，就身不由己。哪怕你不舒服，哪怕你累了，疼了，也得咬紧牙关继续跟着进度往前走。

“辛苦了，这是千姐给大家买了宵夜，每个人都有份，大家自己过来拿。”男助理主动分配了下，还拿了一碗绿豆汤递到千婉玉和童谣面前。

千婉玉看了他一眼，顺手拿着，走到了烟雾区，李导正背对着她们抽烟，烟雾缭绕，在这昏暗的灯下，别有一番意味，“李导，最近这段时间辛苦了。”

李导笑眯眯的瞅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绿豆汤，清热消火，“挺记仇啊！”

千婉玉但笑不语，只拿着一碗绿豆汤，陪蹲在一旁，还没几分锺就觉得腿脚上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痒痒的。

李导一边吞烟吐雾，一边笑着低语，像是自顾自说一样，“你不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带资进组的人，但却是第一个好脾气的，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见谅见谅。”

千婉玉被骂的次数也不少，尤其是刚开始，她盯着九妹的眼神就说不出那些背诵好的台词，然后就会被李导骂得狗血喷头，千婉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骂不还口，按理来说她该生气的，但这把尚方宝剑还是她亲自递给李导的，所以毫无怨言，“既然进组拍戏，那我就是千婉玉，不是什么皇家娱乐的千总，有些地方做得不对，还请李导多指导指导。”

李导眼睛一瞪，故意一脸凶相道，“不怕？”

千婉玉笑着摇头，“李导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怕什么？”

李导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三头六臂那是哪吒，不是什么怪物，不过话说回来，什么时候你们这些老总都喜欢自个亲自下来演？”

千婉玉总不能告诉他，这就是她们的人生，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展现出来，她，九妹，司徒旭，这些和七色大陆挂钩的人，都是她千辛万苦花了代价找来的，就为了圆了一个梦。

“因为喜欢，所以亲自来。”

“看出来了。”

李导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群在微弱的灯光下狼吞虎咽吃着东西的工作人员，站起身来道，“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大家吃了东西把道具收拾好，就散场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休息一上午，下午继续。”

导演一发话，全场立即就动起来，有些人一边吃，一边飞快的收拾东西，麻利的很。

回酒店的路上，童谣拉扯了下千婉玉的衣袖，“你和导演说的？要不然他怎么会突发好心让我们早些回去休息？”

千婉玉摸了摸对方眼底的青痕，“大概看我们太辛苦了，所以放放假。”

童谣立即将脑袋搁在了对方的肩膀处，“虽然抱怨什么的不太好，可我还是想说，这几天快把我累死了，如果连续这样下去，我怕是要支撑不住的。”

她这小身板，本没有几斤肉，来了剧组一个月，哗啦啦的掉了五斤肉，每天都觉得睡不够，加上日夜颠倒，生物锺紊乱，童谣觉得自己这个月例假都没来，可怕。

“不过还好有七姐在，看到你我就有支持下去的动力了。”童谣一秒就从有气无力的状态变成了元气满满，这些日子，她最大的收获就是瞬间转换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上一秒半死不活，下一秒就能笑颜如花。

“那就好。”

两人回去时，千乐乐已经睡醒来了，正坐在床上对着另外一张床发呆，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没人睡过的痕迹，看到两人回来时，她才回过神来，嘀咕了一句，“妈妈，你们怎么才回来，我都睡醒了。”

四点的时间，的确是该起床了。

童谣摇头晃脑的应付了声，立即冲进洗手间洗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三分锺的时间都没到，就呼呼大睡了。

千婉玉见乐乐要出门，叮嘱了声，“拍戏的地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你还是个六岁儿童，自己要小心一些，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在室内打打拳。”

千乐乐自然不乐意，宾馆空间太小，她习惯性在空旷的地方打拳，然后呼吸新鲜的空气。在山上三年时间就是这么过来的，无论是春暖夏凉还是秋寒冬冷的，她一直都是一套和尚服，雷打不动。

等两位妈咪相拥睡着后，千乐乐就换好衣服，一个人悄然的出了门。

这个点，有很少的工人爬起来，也有人刚刚入睡，灯光昏暗，就连这家宾馆安静的也像是在沉睡一样。千乐乐习惯性的跑去之前她们户外拍戏的地方，那边有林子，空旷，空气也比较清醒。

只是她刚钻入林子，就看到两三个勾肩搭背，手上还拎着啤酒瓶的男人从林子中钻了出来，衣服半挂在身上，还有两个赤着上身，还未靠近，就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酒精味，和熏人的汗臭味。

这种味道，千乐乐还不陌生。在山上时，她的那些师弟师兄们每个人都要流很多汗，她混迹在男人堆里，都已经习惯了。

树上知了还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天色昏暗，压根就看不清楚对面的人。

千乐乐略嫌弃的避开，想要换一条路走。

“嘿，哪来的小和尚。”

“小鬼，打哪来的？”

“去去去，你们别吓到他了。”另外一个人把其他两人都推到一旁去，走路也是歪歪扭扭的，脸上的笑容非常恶心，“小和尚，到哥哥这来，有好吃的给你吃哦。”

说完还伸出手那只猪爪。

千乐乐无奈的叹了口气，七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说什么准什么，她这是遇到‘坏人’了，而且还上演这么恶心的‘调戏’戏码，外面果真不安全，她都想回去找妈妈！

她伸出手，顺着那人的手掌轻轻一掰，这寂静的林子里忽然传出了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来，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另外两人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人都清醒了大半。

“啊啊，松手。”

“你说的啊。”

千乐乐一松手，顺道踹了那人一脚，结果那人就像纸糊的一样，被踹飞了出去，顺带着还将他那两个狐朋狗友一并给撞倒在地。

“哎哟——”

“太不中用了。”

千乐乐想了想，还是继续往林子深处去，找到熟悉的地方就开始安心打拳了，然后就将刚才的小插曲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压根就不知道，等那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时，看着昏暗的林子，再你看我，我看你，两两相望后，尖叫了一声‘有鬼啊’，三个人就这么吓得屁股尿流了。

——

千婉玉和童谣忙着拍戏，最近的戏比刚开始在东方家的戏好拍一些，两人似乎找到了那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基本每次有对手戏，都是飞快的过过过，李导一高兴，工作人员脸上的神情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不过唯一不好的地方在户外，七月份的夜晚，童谣点了篝火烤肉，肉倒是挺香的，但凡是露在外面的手臂脖子都起了一个个红疙瘩，有些疙瘩还特别大，有火焰的地方，飞虫们都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的涌来，冷不丁的就有一只飞虫窜到了你的衣服里，那滋味……相当的酸爽。

在拍戏过程中，哪怕你真的痒痒了，也不能挠，更不能表现出来。

童谣非常怀念之前在七色大陆中炼制出来的驱虫药丸，捏碎了，还能驱散不少的虫兽。可特么现在拍戏没有啊，她只能努力维持烂漫的表情，勉强让自己对着镜头刷烤肉。

工作人员盯着那一幕都哗啦啦的流口水，香味四溢，馋的人口水直流，直到导演说这条过了，大家才开玩笑似的说道，“这肉味可真香啊，我刚吃饱就又觉得饿了，为什么东方明惠一直都是在刷烤肉，不能刷点其他的？”

千婉玉抿嘴轻笑，“因为她只会干这个呀。”

童谣听了又好笑又好气，想当初七姐在紫魔山脉中天天吃烤魔兽肉，估计都吃腻味了，现在看到烤肉店都不肯进去吃。

“别挠了，这些得涂点药膏，消炎。”

“千总，这里有。”助理倒是反应极快的，立即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消炎药膏。

千婉玉就拉着童谣到一旁去涂抹，看着对方背后红了一大片，天气太热，她们穿的衣服又厚，身后就捂出了一大片的痱子来，“好在乐乐聪明，还知道哪一种药膏的效果更好，我见上次甘蕊用的那一种，闻着挺香，可一点用都没有。”

典型的中看不中用。

童谣只觉得背后一片清凉，舒服的很，但手脚耳后都痒的让人要发疯，她一个劲儿的挠，不会就把肌肤挠的红彤彤的，就像过敏似的。

“九妹，忍着点，别挠了。”

“可我痒。”

之前忍的时候，那种痒就像是有成群的蚂蚁在心底深处挠个不停，现在总算不在镜头下了，还不使劲的挠啊。

千婉玉抓住她的双手，让助理端着那盒药，另外一只手给她涂抹那些小红疙瘩，“明个拍的时候，给你全身都喷一些。”

“早该这样了。”

“你们有没有听说，之前我们拍的那个地方闹鬼啊？”有人偷偷的问道，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离的近的人听得清楚。

“哪个地方？”有人小声问道，声音中有一丝颤音，好似在发抖。

童谣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心中既期待又害怕，在这三更半夜，说什么鬼故事，简直不要太刺激嗷，她竖起耳朵来，就听到那几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大半。

“听说那小鬼是个厉鬼，白衣飘飘的，眨眼就不见了。”

“别说，那林子里其实阴气挺重，上次大白天拍戏的时候，我就觉得寒毛直竖的，没想到真有那什么啊。”

“喂！”

“啊——”

甘蕊本想提醒她们别胡说八道，尤其是这大晚上的，如果真有那什么，搞不好就在她们身边了。结果她就这么‘喂’了一下，那群人就尖叫了起来，还相互的抱在了一起，真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李导朝着她们看了一眼，“休息够了，把最后一场拍完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来，场控，准备。”

童谣和千婉玉正拍的是那场在紫魔山脉中遇到那一支佣兵小队，晚上烤了那铁甲虫，用烤肉暂时蒙混过关，到了后期制作时，还要用上特效。

接下来就剩下几个配角的戏，童谣只要裹好被褥睡觉就行。若放在其他地方，童谣搞不好真能睡着，可这是在荒郊野外，树下的虫子一大把，她这一趟，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痒痒的，要了人命。

这场戏足足拍了一个小时，李导才大发慈悲的放过她们。

散场后，有几个女孩子聚集在一起，打算一起走。

童谣见她们一个个神色有异，不由想到刚才那鬼故事，她连忙走过去牵千婉玉的手，握得紧紧的，“七姐，很晚了，我们也快些回去吧，乐乐一个人在宾馆肯定会害怕的。”

千婉玉见她一脸胆怯的模样就不由想笑，“真的是乐乐怕？”

童谣是有口难言，她本来对这方面的事一直都保持该有的敬畏心，直到她自己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才令她不得不信，这世界上真有些什么的，“乐乐怕，她才六岁，我们快些回去吧。”

千婉玉也不拆穿她，就凭着乐乐那性子，鬼怕她还差不多。

童谣一路上东张西望，整个人鬼鬼祟祟的，还不时嘀咕，“我一直觉得放任乐乐一个人在宾馆睡很危险，我觉得七姐你有必要和李导说说，宁可早点拍完了早些睡，也别拖那么晚嘛。”

千婉玉一本正经的点头应是，实际心里都快要笑死了，九妹胆怯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每天助理都会陪着乐乐，一直等到她睡着了才会走，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童谣：“……”

千婉玉双肩抖动了一下，又道，“不过九妹这段时间憔悴了不少，是该和李导提议一下，早些拍完，早些收工。”

童谣立即从垂头丧气的状态中脱离而出，“对对。”

——

几天后，两人刚到了片场时，就见到以甘蕊为首的几个女人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一个个情绪都相当的激动，“真的，还有人看到了。”

“据说不过是眨眼的功夫，那小鬼就不见了。”

“吓死人了。”

“哎哟，别说了，这一大早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童谣喝着七姐递来的豆浆，咬着一个包子，好奇的凑过去道，“什么东西啊？你们一个个这么激动。”

那演五妹的姑娘小声说，“今个来片场的时候，又有人见鬼了。”

其实事情比较凑巧，导演采纳了千婉玉以及大多数人的提议后，打算将大部分戏挪到早上来拍，七月份的早上，三四点的时候其实和夜晚差不多，黑乎乎一片，不过到了五点的时候天就会亮起来，时间一提前，工作人员就必须早到，要布置场地之类的。

所以有一个工作人员布置完了就所以找了一处地儿睡觉，然后睡得朦朦胧胧时就看到一个小鬼推搡了他一下，问他为什么要睡在这？然后从他面前飘了过去，等那人反应过来时，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当时就吓腿软了。

所以这事就一传十，十传百，到了童谣耳朵里时就变成了‘那个小鬼凶神恶煞’，‘满口獠牙’，‘五官都流着血’‘怨气十足’等等。

见她们一个个说的神乎其神的，童谣吓得嘴上还未吃完的包子都掉到地上去了。

千婉玉无奈的掐了一把对方肉嘟嘟的小脸，“吃饱了没，吃饱了我们来对戏，争取一次性过。”

童谣被掐了一下，还有些疼，晕乎乎的被千婉玉拖拽到了一旁，“七姐，你说这林子里会不会真的有那个什么？”

一大清早，太阳尚未出来，林子中的温度普遍要比其他地方更低，童谣喝了一杯豆浆，本来热乎乎的，结果听她们说那惊悚的事后，满脑子都是一个七窍流血，一脸哀怨，死不瞑目的小鬼，幽魂似的在林子中飘来飘去……

光是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渗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