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水小五端着碗大锅饭进来,还是热气腾腾的,於霁尘接住饭碗,顺手给了小五几颗糖。
水盼儿看着五妹妹跑进南隔间,随后里面传出分糖的说话声,她才不紧不慢道:“大姐姐陪着阿娘去安置亲戚了,应该很快回来,她说若你来了,不必去接她。”
“亲戚?”於霁尘无意识地眉心一跳,水德音出事以来,没见水家半个亲戚伸过援手,这会儿水家死了人,倒是有亲戚冒出来?
水盼儿继续坐着剪小纸花,用来做纸扎:“是阿婆娘家那边的亲戚。”
“他们怎会此时来?”无论是哪边的俗礼,没见过娘家人来这样早的。
如果仔细去听,会发现水盼儿语速较寻常慢了些:“他们来江宁做生意,顺路过来看望,昨日刚到。”
於霁尘没再说什么,揣起两条素布,蹲到屋门口狼吞虎咽吃饭。
灵堂布置使得空间更显逼仄的屋里,水盼儿看眼恶狠狠瞪人的父亲,再看眼漆黑的棺木,最后看眼门口蹲着的人,心里升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对於水德音的妾小,水老太素不曾过问,她身故之后,戚淼不来是常理,王嫖只要一露面,就会被水德音吐口水,由是水盼儿让王嫖暂时住到了她娘戚淼那里。
水家这边,只剩下陆栖月和水盼儿顶事,还有一个就是水图南,其她全是小孩。
治丧用到的东西很多,陆栖月主张节俭,非必要则不花钱买,些许零碎小东西自己动手做,於霁尘吃完饭,见竹篮里还放着厚厚几遝纸待剪,便拿把小马扎,坐着和水盼儿一起剪。
水德音一直瞪着於霁尘,混浊目珠凶恶愤恨,似要生吃了这个“姑爷”,连水盼儿看了都生怯惧,她稍弯下腰,说悄悄话道:“为何他总是瞪你,却又不敢吐你口水?”
水德音自从卧病,看谁不顺眼就会仗着生病大吐人家口水,从陆栖月到水小六,家里每个照顾他的人都被吐过,水盼儿被吐的最多。
於霁尘兀自生疏地剪着小花,淡静道:“他是半瘫,不是全瘫。”
仗着生病为所欲为,也得有人乐意惯着他才行。这些话不适合从“姑爷”嘴里说出来,点到为止即可。
却然这句话正中水盼儿的想法,她犹豫须臾,小心措辞道:“他早可以开始锻炼恢复的,可是他懒,就爱让别人从头伺候到脚,我讲了他纯粹是在装病找事,母亲非不信。”
连郎中都说,已诊不出水德音还有哪里存在问题,正常早该开始下地练走路,陆栖月被瘫痪卧床的人累得身心俱疲,连求郎中再诊,郎中无奈,只能让她另请高明。
水盼儿心知肚明,水德音装瘫只是因为懒,她曾真真切切瞧见过。
那天,妹妹们在井边洗衣服,她独自在窗户外整理王嫖要用的丝线,隔着窗户,她看见水德音坐起来喝水,用一只手抽烟,还因为抆火时磕到手,叼着烟袋杆骂了句脏话。
她把这事私下告诉家里人,王嫖信她所言,陆栖月偏生不相信。水盼儿没有陆栖月那个泛滥的慈悲心,不信便不信吧,她不强求。
想到这里,水盼儿憎恶地蔑一眼那个自私懒惰的中年男人,被水德音目眦欲裂地回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