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霁尘留中年吏坐下同吃酒,恭敬地请他上座:“上官们都在享乐,这会儿不会过问庶务,纪大人只管坐就是,这可是嘲娘特意准备的。”
“嘲娘?”中年吏纪奋不再推辞,坐在上座,“我听嘲娘说过,於老板帮过她很多,是她的恩人。”
嘲娘和於霁尘有利益往来?水图南暗暗惊诧。
於霁尘给纪奋倒酒,不由得叹息:“都是苦命人,当不上嘲娘如此高看,我也听嘲娘说过纪大人,您这一辈子,本不该只屈在这总督府,做个小小皂隶的。”
好像嘲娘是什么“红绳”,一经搬出来,就把纪奋和於霁尘的关系拉得很近,看来这位嘲娘确实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水图南不说话,努力降低着存在感,安静听於霁尘和纪奋聊天。
每一次跟在於霁尘身边,她都能或多或少学到些东西。
提起此生的不甘和遗憾,整日瞎忙的纪奋不免露出几分沧桑神色,主动和於霁尘干掉杯中酒:“往事已矣,多说无益,还没感谢於老板上回送的好茶叶,我再敬你一杯。”
说着,两人又是杯酒下肚。
於霁尘向纪奋打听总督府近况,纪奋看里外没有外人,在坐只有於老板的夫人,压低声音叹道:“於老板是自己人,我就不藏着掖着,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简单举个例子吧,曹总督在这里公务将近十年,从不曾在公事之外举办过任何酒宴,现在的总督府,简直乌烟瘴气。”
二堂里歌舞升平,熟悉的琵琶声传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1】,一听便只是嘲娘,纪奋更伤感几分:“人活着,可真难啊!”
又几杯酒下肚,於霁尘也露出几分伤感,真情流露道:“谁说不是呢,曹总督不在,我做那些事,心里也是非常没底,总怕有一天,头上的天会塌下来,一旦天塌,似我这般商贾便是首当其冲,必死无疑呐。”
纪奋在总督府当皂隶头子,这回改稻为桑的许多事他也经手,算是晓得几分於霁尘的做为,同情道:
“我看这回巡查使来,就是为了回去给那二位官爷表功,我听跟巡查使同来的人说,他们里面有吏部的人,大约是来提前考核那二位,待他日那二位因功擢拔,於老板不是要白辛苦一场?”
他靠近过来低语:“你和我老纪一样,是以心换心的个实在人,有些时候,你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的。”
水图南没听清楚二人说了什么,但清楚看见於霁尘那张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抓着纪奋的手,情真意切道:“纪老哥是个大好人,嘲娘果然没有看错,老哥放心,以后,只要有小弟在织造局,一定保嘲娘平安无虞!”
於霁尘的身份现在是水涨船高,连汤若固都要让三分,纪奋自然是信的,二人把酒言欢,称兄道弟,水图南只觉得於霁尘这演技,可真是炉火纯青。
不多时,吃好喝好的巡查使,要见江宁的几个商贾。
昔日威严正义的总督府二堂,此刻衣香鬓影,香雾重重,侯艳洁、水图南和於霁尘一字排开,战战兢兢跪拜在堂下空地上。
“起来吧,”食案后的巡查使左拥右抱,大约是晓得这几人都是自己人,举止毫无收敛,笑吟吟道:“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