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斯羡并不着急去找荣副使, 她第二天一早,先是去捕鱼,将三成给秦家送去。
出来见她的是秦浈, 而每逢她过来时, 就跟防人贩子似的防着她的秦雩倒是不见了踪影, 她顺口问了句:“乡书手呢?”
“昨夜他与兄长喝多了,这会儿还在屋里歇息呢!”秦浈道。
白天父子二人要招待客人, 不好在人前失仪,所以喝得很是克制。可到了夜里, 回到了自己家, 二人便开了一坛子酒对饮。
许是顾及到秦浈不是很喜欢家人喝酒, 他们是躲在秦阮伦的房里悄悄喝的,最后酒量不怎么好的父子俩都醉倒了。
苏氏直接将秦雩搬上秦阮伦的床,也省的他将她的房间弄得一股子酒味。
“对了,为避免你去贴小广告,我们对一下帐目吧!”
“我怎会真的去贴秦家的广告呢!”唐斯羡眨巴着眼,一派真诚模样。
秦浈只微微一笑, 将鱼收好后,让她进屋,拿出了一本帐簿和算盘, 跟她算了起来。
唐斯羡见秦浈窍细的手指迅速地拨动算盘,还未看清楚, 她就已经算到了下一笔数去。
她心想, 还好她昨天没在秦天面前夸下海口说自己算术好, 要遇到这样的行家,那还不被啪啪打脸?!
似乎留意到唐斯羡目光的凝滞,秦浈的动作放缓了, 微笑道:“原来你真不会珠算呀!”
唐斯羡问:“小娘子为何这么说?”
秦浈这句话是建立在知道她不会珠算的基础上的,而唐斯羡似乎没跟她提过自己不会珠算的事情。
“你昨日在里正家做的事,整个村子都传遍了,包括你不会珠算的事情。”
唐斯羡:“……”
这条村子接了5G网吗?
“大家都说,你让人写保证书,纯粹是多此一举。因为若没人保你,哪怕你让人写十张保证书都不管用。而里正他们若想保你,无需保证书,村子里也无人敢动你。”
唐斯羡点头:“他们说的是对的。”
“可你还是‘多此一举’了。”秦浈看着她,目光灼灼、笑容浅浅,“为何?”
唐斯羡对上秦浈的目光,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知晓秦浈是“明知故问”。这种默契在她还未和秦浈长时间共事的情况下产生,就显得很微妙了。
“因为我是故意的啊!”唐斯羡道,“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识字。”
穿越伊始,她也没觉得自己识字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毕竟在她那个时代,成人识字率都已经超过了96%。而她因为练字的缘故,认识的繁体字也只比旁人多一点。
可慢慢地,她便发现读书於这时代的人而言,还是颇为奢侈的事情,如唐清满等,也只会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用得频繁的字。像唐家那样的大户人家,有自己的书院,族里的子弟才有机会读书识字。
她又不是什么家学渊源出身的世家子弟,也没有很厉害的背景,所以有优势就必须要展现出来,别藏着掖着。
秦天还等着唐斯羡见完荣副使再找她,殊不知他之所以注意到她,那都是她有意为之。
秦浈一点都不意外。
她虽然在跟唐斯羡说话,可手上也没停,等唐斯羡说完时,帐目便也算完了:“以你跟爹商议好的价格来算,鱼丸加上鱼皮,一共五百八十文。”
“没错。”唐斯羡一直盯着她的手,问道,“珠算好学吗?”
“好学,只需背熟‘斤两歌’就会了。一求,隔位六二五……”
唐斯羡听秦浈背完,头皮发麻地问:“大家都会背?”
她就怕秦浈跟她说“三岁小儿都会背”的话来。
好在秦浈没有这么说,而是笑道:“怎么可能,若是大家都会背,帐房的活计也不至於这么吃香了。”
唐斯羡松了口气:险些就要被打脸了!
转念一想,秦浈说珠算好学,又说大家都会背斤两歌的话,帐房也不至於那么吃香,她的意思不就是在说自己聪明,一学就上手吗?
“自恋!”唐斯羡腹诽。
“不过,你平日是如何算数的?”秦浈问。
“我心算的。”唐斯羡眼睛骨碌一转,跟秦浈打着商量,“小娘子,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否教我阿姊斤两歌?”
“然后阿唐再教你?”
唐斯羡很不要脸地点头了。
秦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为何要答应你?”
“小娘子想要我用什么换你的答应?”
“你身无长物,除了‘一颗真心’好像也没别的了吧?然而你这一颗真心,又不肯掏出来给我瞧瞧。”秦浈惋惜地道,“所以这笔买卖做不得。”
唐斯羡没想到她还记着昨日的事呢,只好道:“要不,我们捕鱼的契约再延续一个月?”
“入冬后就不宜捕鱼了,哪怕再雇你捕一个月的鱼,我能得到的鱼也不会太多。这笔买卖还是亏了些。”秦浈顿了下,“入冬后,你要以什么为生?”
“我若告诉小娘子,小娘子能答应教我阿姊珠算吗?”
秦浈收起算盘:“那算了。”
唐斯羡忙按住了算盘,笑嘻嘻地道:“我这半个月也不是一直都无所事事。我闲逛时发现接近山那边有一口池塘,廖三郎说那边的池塘是无主之地,所以我打算租下来养鱼。”
进村后,她只要有空就会在村子周围闲逛,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认路,更重要的是摸清楚环境,未雨绸缪。
加上与胡二郎、廖三郎交好后,他们也会告诉她一些村子里的事情,所以她很快便决定了要养鱼。
至於鱼苗的问题也无需担心,她进城卖鱼时打听过,饶州鄱阳湖那一带已经有专门兜售鱼苗的养鱼专业户存在,每到秋天便用专门盛鱼苗的桶将之运到临近的州府发卖。
至於养鱼的方法,她打算在租下池塘之前,好好地学习。否则光靠灵泉,她怕是会榨干自己。
这样一来秦浈便明白了唐斯羡为何要张扬自己“识字”的能耐,想来是为了接近里正,获得他的青睐,好租下那池塘。不然以她那四处得罪人的性子,若无人撑腰,想要租下一口池塘也不容易。
听见旁边屋里传来的动静,秦浈回神,提醒唐斯羡:“我爹怕是要醒来了。”
唐斯羡可不想让秦雩看见二人独处,免得他又以为她欺负秦浈。
她拿了钱袋,起身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回头叮咛,“我已经告诉你了,小娘子别忘了教我阿姊珠算!”
说完,也不给秦浈答话的机会就跑了。
她的背影有些狼狈,秦浈忍俊不禁,嘀咕:“我还没答应呢!”
秦雩揉着脑袋出来,看见女儿在那儿发笑,突然就酒醒了:“浈娘,你……这是在笑什么?”
“爹你醒了啊,我没笑什么。”秦浈掩饰道,“对了爹,办筵席的帐我已经算好了,唐家哥儿的那笔钱我也已经交付给她了。”
“哦好,浈娘办事,我向来放心。”秦雩道,他忽然一个激灵,“唐思先那小子来过了?”
秦浈微笑道:“来过了。爹的头疼?我去给爹倒醒酒茶。”
联想刚才看见的那一幕,秦雩忽然心生担忧:他的女儿怎么像是少女怀春了?她怀谁的春不行,为何偏偏是唐思先?!
——
唐斯羡从秦家匆匆离去后才想起来,她还没清点钱袋里的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