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浈思忖着这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久久没有回答。唐斯羡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道:“咳,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你若是介意我睡过你的床, 我可以帮你将被褥洗了。”秦浈道。
唐斯羡蹬鼻子上脸:“顺便帮我洗个衣服?”
秦浈微微一笑:“替你洗衣做饭, 再生儿育女如何?”
“生儿育女就不用了吧……”唐斯羡腼腆地道, 她也没那能力。
秦浈:“……”
她扭头看着梁家蚕房的大门,“蚕房到了。”
唐斯羡脚步一顿, 站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怎么也不肯迈开步子。
秦浈侧过脸去看她:“我们刚才聊到哪里了?要不进去之后再说吧!”
唐斯羡哈哈一笑, 笑声虚得很:“我们刚才什么都没聊。”
“洗衣做饭、生儿育女?”
“没有这回事, 这事关名声的事情, 怎能轻易谈及呢!教人听了误会了怎么办?”唐斯羡正色道,“既然小娘子找阿姊有事,那你先进去,我在外面跟人打听一下我姑母的消息。”
秦浈知道她怕,抿笑道:“行,我进去, 你在外面等着。”
秦浈进去后,唐斯羡在外头徘徊。她知道秦浈刻意引她过来是有目的的,而且不仅仅是为了唐清满的姑母之事, 所以她才会跟着过来。
理智上她应该进蚕房,可心里对蚕房实在是抗拒。
徘徊了好会儿, 她跑到了门口, 朝里头张望。
梁家蚕房颇大, 有养蚕的屋子,也有煮蚕、缫丝的地方。从门口看去,首先看见的是在院子通风处架起来的高架, 上面有一个个圆白的白茧壳。
没有看见想象中的蚕,唐斯羡深呼吸,然后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她正打算找个人打听一下唐清满在哪儿,就有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老妇人走上前来,问:“你是什么人?”
“我是唐清满的弟弟。”
老妇人的神情松动了,语气也缓和许多,道:“来找阿满的啊!她眼下估计没空,你最好也别去找她。”
唐斯羡一听就觉得不对劲:“阿姊在做什么,为何别去找她?”
老妇人叹气:“她自然是在做事,只是她不敢歇息,一旦歇息,那梁主事怕是又要责骂她偷懒。虽说你是她弟弟,可是有什么事,还是等她回家后再说吧!”
“听着这话,只有阿姊无法正常歇息吗?”
“正常不正常,都是那主人家说了算,我们如何能做主?”老妇人道。
唐斯羡忽地记起她第一次跟唐清满来蚕房时遇到的那个搞职场性骚扰的男人,唐清满当时似乎说过他是主事。
因唐清满这些日子准时上下班,回来后也没跟她提此事,她还以为那个主事没有再骚扰唐清满。如今这么一听,他怕是贼心不死,唐清满不肯屈服,他就假公济私为难唐清满?!
想到这里,她心思一转,开始套近乎:“多谢婶子了。”
老妇人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惋惜道:“孩子你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睛就不好了呢?我都可以当你婆婆了,你喊我婶子?”
唐斯羡:“……”
没想到她也有翻车的一天!彩虹屁难道不是每个时代通用的实用技能吗?
她试图找回场子:“呵,婆婆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只有四十多岁呢!”
老妇人总算是领会到她的意思了,顿时笑靥如花:“你这孩子,早说实话不就好了嘛,尽说些有的没的。”
虽然这个彩虹屁拍得有点尴尬,但是好歹双方都重新生出了默契,假装刚才的尴尬不曾发生。
唐斯羡笑了笑,问:“我还想跟婆婆打听一事,不知道这蚕房里,可有哪位蚕娘曾为唐氏都蚕院付出过青春、挥洒过汗水?”
老妇人被她的措辞逗乐了,道:“你说话怎么拐弯抹角得如此好听?老婆子我就在都蚕院待过,你问这个作甚?”
唐斯羡乐了,心想:“我运气不错呀!”
“我想跟婆婆打听一人,她是唐氏女,唐氏镇前村田庄副庄首唐才升的姐妹,不知道婆婆可有印象?”
“你跟我说什么庄首、副庄首我认识的不多,不过你说唐才升,我倒是有些印象。他弟弟唐才厚当年脱离唐家这事那可是闹得人尽皆知的,摆着唐家那么好的家世不要,谁听了不说他想不开呢?!”
唐斯羡一听,有戏,追问:“他因何事要脱离唐家呢?”
老妇人道:“这个倒是没传出来。只听唐家的人说那唐才厚也是颇为不孝和离经叛道的一个人,他们兄妹三人,只有唐才升最老实敦厚,也从不惹事。”
“唐才升的姐妹也是个惹是生非的刺头?”
“唐妁似乎不是个爱惹事的性子,但是她也不孝,当年唐家为她说亲,她不乐意,还闹绝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说她那又是何苦呢?自古孩子的终身大事皆由父母做主,虽然唐家的婚事都是族里安排的,但对她也没有坏处。”
唐斯羡只觉得自己吃了好大的一个瓜,道:“可她最后还是外嫁了。”
“身在唐家,她能不嫁嘛!不过她也有点背,嫁过去之前,高家还挺富庶的,结果没过几年就败了。后来我离开了唐家的都蚕院,就再也没听过唐家的事情了。”
“高家是哪个高家?”
“高家早就没落了,你去打听也打听不了什么,只知道当年那高家郎君叫高哲什么来着?”
老妇人说着,又斜睨了她一眼,“你问得这么仔细,到底是来找阿满的还是另有所图?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老妇人并不清楚唐清满的身世,但唐斯羡却不敢保证老妇人没听说过“唐思先”这个名字。
“婆婆叫我阿先就行了。”唐斯羡忙用题外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婆婆跟我说了这么久,我会不会耽误婆婆干活了?万一那个主事见了……”
老妇人摆摆手:“没事,梁捷管不到我这块儿。不过确实不能再跟你聊下去了,我事情多着呢!”
“婆婆慢走,改日我再来看你!”
唐斯羡说完,便出了梁家蚕房。
门外,秦浈坐在了石墩上抬手抹着汗,看起来又是一副很虚弱的模样。
唐斯羡望了一下蚕房内,又看看秦浈:“你不是进去了吗,何时出来的?”
她怀疑秦浈压根没进去找人,过来这儿也纯粹是为了将她引来。
“我是进去了,只是被告知阿唐没空,就又出来了。你在里面可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嗯,好歹是打听到了我姑母的名字,以及她所嫁的人家高家。”唐斯羡已经梳理出一些线索了。
首先唐妁叛逆抗拒族里安排的婚事闹绝食,最后闹不成还是被迫嫁给了高家。然后是唐才厚跟家族闹掰,宁愿冒着不孝之名也要离开唐家。
虽然这中间相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唐斯羡觉得唐才厚的行为应该与唐妁抗婚有关。
分析到这里,她的脑海里瞬间就脑补出了一场骨德国科大戏。
当然,她也只是脑补了下,心里清楚这种事的可能性不高。因为若真是骨科这么禁忌的事情,不用唐才厚闹着离开唐家,唐家为保家族声誉,恐怕早就主动将他逐出唐家了。
“对了,小娘子可知道梁家蚕房的主事梁捷?”唐斯羡问。
听到她这么问,秦浈便知道她又要搞事了。
“梁捷,略有耳闻。他是梁家旁支的孤儿,自幼在梁家长大。梁家培养他,不仅让他读书识字,还将蚕房交给他打理。不过他的名声不太好,贪财好色,还曾经仗着梁家的势,以低廉的价格强买了无人撑腰的女户的田……”
唐斯羡皱眉:“这是乡村恶霸呀!不过我听说梁家也是镇前村的一等户,可平日在村子里好像鲜少见梁家人走动?”
“梁家户贴在镇前村,可在村子里根基不深,大多数族人都生活在别的县。而梁家当家梁世河这些年也一直在鄱阳县置办田产、生活,因为只有这样,他那位在坑冶司为官的族亲兄弟才能照拂他。”
秦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所以梁捷不太好惹。”
唐斯羡眨巴着眼:“小娘子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么安分守己的人,怎么会去招惹他呢?”
秦浈才不信她的鬼话,但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道:“秦家果园里的柑橘快熟了,需要人手帮忙采收,你帮我劝一下阿唐。”
“工钱多少?”
“六十文一日。”
唐斯羡心里盘算,这个工钱跟蚕房的一样,她说服唐清满换工作的成功概率会高一点,便点头应下:“成,我替你劝她。”
见事情已经办完,秦浈便先回去了。唐斯羡正好也想回去看看她的鱼苗,再好好地睡一觉,便跟着离开了梁家蚕房。
傍晚,除了个别住在梁家蚕房的蚕娘需要夜里值守外,其余蚕娘都收拾了东西,陆陆续续离开了。
唐清满干了一天的活,中间只喝了几口水,如今口干舌燥不说,肚子还饿的直打鼓。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也准备回去了。
这时,主事梁捷走了过来,他巡视了蚕房一遍,在唐清满的身边停下,道:“这茧还没剥完。”
唐清满道:“这些还未煮。”
梁捷挑了挑眉,道:“那就煮了,夜里霜重,将这些茧搁在这儿,变坏了怎么办?”
“可我今日的活已经干完了。”
“我说你没干完就没干完,工钱还想不想要了?”
唐清满盯着他,不说话,也不打算按照他的意思继续干活。
“我说你倔什么呢?”梁捷态度缓和下来,笑着接近了她,“其实你跟着我也挺好的,这蚕房一直都是我说了算,跟着我,能保你吃穿无忧!”
他盯着唐清满,越发觉得她漂亮,在她没有敷胭脂水粉的情况下,脸蛋都这么好看,若是敷了胭脂水粉,那岂非比他家里的那些女人还要漂亮许多?
想着这儿,他伸出手,想去摸唐清满的脸蛋。唐清满受惊一般,挡开他的手,转身就跑。
梁捷眼见到嘴的鸭子要飞了,急急忙忙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唐清满的手腕,将她拽停下来。
“放开我!”唐清满尖叫了一声,抓起旁边装着白茧壳的簸箕砸向他。
“你!”梁捷正待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人过来,忙松开唐清满。
只见今日和唐斯羡闲聊的老妇人快步走了过来,眯着眼睛问:“是阿满吗?发生什么事了?”
唐清满见到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跑到她的身边去,惊魂未定:“陆婆婆。”
梁捷将身上的白茧壳剥下来,怒道:“赔钱,必须赔钱!毁了这些东西,今日的工钱你都别想要了!”
陆老媪环顾四周,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将唐清满护在身后,严肃道:“梁主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心里有底吧?你觉得这钱她真的该赔?”
梁捷脸色一黑,盯着唐清满,有些不甘心,警告陆老媪道:“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别倚老卖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