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斯羡与秦浈在镇前村待了两日, 每日都要应付前来祝贺或者拉关系的人。直到秦阮伦的大婚,众人的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去,她们才得以轻松片刻。
秦阮伦的妻子是邻县安仁县的顾氏家族之女, 顾氏不算什么高门大户, 是近些年才经营出一些家产的二等户。当初秦阮伦中举, 他们便有结亲的意向,不过秦家未透露出给秦阮伦说亲的意向, 他们只好打消了念头。
随后秦阮伦春闱落榜的消息传来,顾家的人一度十分犹豫是否要继续选他作为顾家的东床快婿。
是顾家女顾依山一番劝说, 觉得秦阮伦不过是一时失意, 以他的才学, 将来必然能进士及第。况且他们顾家在他中举之时便相中了他,若是因对方没有中进士而改变主意,未免会让人以为顾家也跟那等趋吉避害的市侩之人一般,如此不利於顾家打造名声。
最终顾家的人改变了主意,再次拍媒婆上门提亲,秦雩与苏氏见对方没有像大多数人家那样因为秦阮伦落选便退避三舍, 对顾家的好感大为提升。经过一番打听,最终定下了这门亲事。
因顾家是二等户,秦雩也不想让人看轻了秦阮伦, 特意多备了些聘礼。而顾家本不打算多备嫁妆,毕竟秦家算是高攀, 后来听说秦家的女婿有战功在身, 获得官身, 他们对秦家才越发重视,这嫁妆也准备得比别的女儿多些。
大婚的这日,不管是在顾家的接亲仪式还是在秦家的成亲仪式都十分热闹。更有村民直言:“这秦大郎的婚礼, 可比秦娘子的婚礼盛大多了。”
有人酸溜溜地道:“嗨,顾家有钱,排场也大。唐思先虽是官,可输在根基浅,家底不多。若是有唐家撑腰,那场面肯定说不准比这还热闹。”
也有看见唐斯羡、秦浈过来的人,高声道:“人家的大喜之日,少在这儿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了。”
那人不知情,继续道:“这怎么就是挑拨离间了?我说的不对吗?唐思先说媒的媒人是官媒人又如何,面子是足了,可这大婚的排场不大也是铁一般的事实,还说不得了?”
唐斯羡在他们身边驻足,打量了说这话的人一眼,道:“你说的是实话呀,我的大婚排场确实不大,谁让我穷呢!”
那人没想到唐斯羡会出现并且将他的话听了去,吓得心肝一颤,对身旁两个分明知道唐斯羡过来了,却故意不提醒他的人也心生怨恨。
“不过我这人啊,再没根基也不打算找唐家撑腰,毕竟唐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我怕把我这细腰给撑闪了。”
唐斯羡说着,视线稍微一转,跟唐贇的目光对上了。
唐贇是州学助教,秦阮伦算是他的学生,故而他会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文人尊师重道,唐贇的位子还是上座,跟唐斯羡的位子相隔不远。
唐贇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这种想利用舆论逼迫她回唐家的话不是他安排似的。
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腰上……还别说,比一般的男子细。可若因此就觉得她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那未免太无知了些。
他们以为唐斯羡会继续发作,怎料回过身问秦浈:“娘子是否觉得之前的大婚排场过小,委屈了?不如我们再办一场如何?”
许是秦浈从进来开始便不发一言,而唐斯羡又像一把正出鞘的锋利的刀,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从而没有多少人在意她背后的秦浈。
可当他们都因唐斯羡的话而将注意力转移到秦浈身上时,却都暗暗吃了一惊。
众所周知,秦浈的身子一向很差,不然也不至於沦落到十九岁了才被瞎眼、条件又不好的唐斯羡娶了去。
可如今一头梳得一丝不苟的已婚妇人发髻,眉若新月、眸如星辉,脸上敷着淡雅清秀的胭脂水粉的秦浈,无论是精神或是气色看起来都与之前病恹恹、弱柳扶风的模样大相径庭,使得本来容貌便清秀脱俗的她,在各方面的添色后,让人眼中都有了亮色。
秦浈并未在意众人的目光,面对唐斯羡真假难辨的戏言,她也不见动怒或认同。
她还未答话,便听见旁人道:“这如何能成?简直胡闹嘛!”
说这话的是秦露,她带着一家大小来秦家帮忙,听见唐斯羡的话,她满脸不赞同,“这婚礼哪有再办一场的道理,又不是娶继室。若想弥补浈娘,就一心一意对她好,等你们的孩子生了的时候,再办得热闹点就成了。”
秦浈微微一笑:“官人说笑呢,姑母别当真了。”
又看着唐斯羡,一脸无奈,“我当初嫁予你,是因为娶我之人是你,婚礼是否有排面,宾客是否多,我都不在乎。至少嫁予你的这些日子,我从未后悔。”
众人被她的大胆告白震惊到了,毕竟没有多少女子会这么勇於在人前表达爱意的。一些年轻气盛的男子登时就被秦浈的大胆奔放给闹得心脏扑通直跳,暗暗后悔当初为何没有求娶她,如今看来,眼瞎的不是唐斯羡,是他们!
唐斯羡也不避讳众人在场,牵着她的手,笑道:“姑母言之有理,能娶到你是我很多世修来的福分!”
情话不在乎土味不土味,足够打动人就行了。
众人酸倒了一排牙。
“咳咳,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浈娘、妹夫,你们可别抢我风头。”秦阮伦适时出来调侃二人。
“哪能呀!今日这儿是你的主场,我们抢不走你的风头的!”唐斯羡笑道。
众人也跟着笑,气氛就越发热闹了起来。
顾家的亲眷也过来跟唐斯羡打招呼,他们可是听闻唐斯羡如今已经是正八品的内殿崇班了,而她距离上一次升官,也不过隔了几个月。加上她才十八岁,这般年纪就有这等成就,前途无可限量,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厚着脸皮来结交一番的。
唐斯羡也给秦阮伦面子,不过顾家人敬酒时,她依旧保持自己“三杯倒”的习惯,没喝几碗酒就醉倒了。
镇前村的人见怪不怪的,倒是顾家的人有些尴尬,觉得对方喝醉完全是他们灌的。
好在这时秦阮伦出面替唐斯羡接着喝,也算是缓解了顾家人的尴尬,他们对秦阮伦本来只有八分满意,如今倒成了十分满意。
当然,借着醉酒而回家去的唐斯羡与秦浈并未在意这些事。
“娘子,我装的像吧?!”唐斯羡回到家,就像脱缰的野马,一点也不见醉意。
秦浈眉眼弯弯:“像。”
唐斯羡目光呆了呆,旋即一溜烟地往厨房跑:“我去煮水洗澡!”
平日也没见她这么着急沐浴,怎么今日这么主动?
她想到唐清满还未回来,便又跟唐斯羡交代了一声,出门去了。
唐清满在席上被云妮缠得紧,云妮跟她诉苦:“大哥一直没能说上一门好亲事,我爹娘便说我的亲事也得等一阵子。”
“你才十七岁,何须着急?”唐清满道。
“十七岁还未嫁人,再晚一些就冲了。”
唐清满面色一僵,云妮反应过来,歉然地道:“我不是说你,阿唐姐姐,我是说我自己。”
“没事。”唐清满摇摇头。
云妮又好奇道:“阿唐姐姐,你已经二十了,便没想过嫁人吗?”
唐清满面上是温和的笑容:“想过,但也想开了。”
云妮一听,急了:“阿唐姐姐,既然想,那就去做,别等到‘想开’呀!”
唐清满忍俊不禁:“‘想过’已经是过去的了,我已经‘想开’了,又如何会回头看?”
云妮没明白她的意思,便又听见她道:“我有些话想与云大郎说,不知你能否替我传句话?”
云妮的眼睛骨碌一转,道:“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