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好单独交谈太久,杨沅便向辛老爷子递个眼色,走向其他宾客。
大楚提着一口酒坛子,一脚踏在椅上,正瞪着眼睛和一个金国武官行酒令。
他们这一桌行酒令儿的规矩是每人说两句话,一共十个字,内容至少要涉及一项罪行。
大楚大声吆喝道:“持刀夺老妪,下海劫人船!”
旁边看客鼓噪道:“两罪两罪,该你了!”
对面那金国武官就恶狠狠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看客们继续鼓噪:“两罪,两罪,又该你了。”
大楚一拍桌子,叫道:“夜撬寡妇门,偷刨绝户坟。”
看客们鼓掌大笑:“两罪,两罪,又该你了。”
对面那金国武官拧眉瞪眼半晌,也把桌子一拍,大叫道:“我喝!”
大楚放声大笑:“我陪伱一个!”
说罢,他单手举起酒坛子,就在唇边豪饮起来。
旁边另一桌文人行的酒令就斯文多了。
他们在做前人诗词接龙的游戏,这个考较的就是你掌握的诗词量。
要求是吟出的诗词中要有“花”字,“花”字最多者胜出。
这个酒令虽然文雅,其实比大楚那桌斗的更加凶狠。
那边你一句我一句的,总要一方哑口无言接不下去了才需要喝酒。
而这边却是每一回合都分胜负,都要有人喝酒。
一个济南士子明明蛮魁梧的身子,却故意捏着个兰花指,细声儿地唱道:“我有一枝花,斟上些儿酒。唯有花心似我心,几岁长相守。满满泛金杯,重把花来嗅。不愿花枝在我旁,付予他人手……”
“四个花,四个花啊,岑先生,你对不对得上?”看客们不怕事儿大,笑着看向斗酒令的另一方。
杨沅从他们身边昂然而来,目不斜视。
那气场强大的,人家看了根本不敢请他参加斗酒令。
没看见人家这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才子根本看不上这些小游戏吗?
杨沅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要不说除非不得已,他轻易不愿显摆诗词呢。
就刚才这桌斗的酒令,你让他参与一次,就得立马现了原形。
杨沅走过去与仆散忠义等人又笑谈一阵,便微微欠身,温尔尔雅地道:“诸位先聊着,杨某少陪。”
一见杨沅往“泺源堂”外走去,辛赞马上道:“弃疾,你去照看着些,可别叫杨学士失足掉进泉水里头。”
众人闻言大笑,仆散忠义见已经有人去给杨沅领了,便没有张罗另派人手。
杨沅出了门,马上向门边侍立的肥玉叶递了个眼色。
等辛弃疾追上来,杨沅便与辛弃疾举步下了石阶。
肥玉叶见状,马上跟了上来。
杨沅正想把找到肥天禄的消息告诉肥玉叶,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一会儿见到肥天禄,肥玉叶惊喜之下不够镇定。
不想他一抬头,就看见前方桥边树丛之下,就闪出一个人来,正是肥天禄,倒把杨沅吓了一跳。
辛弃疾赶紧抢上一步,搀了杨沅一把,笑道:“杨学士,慢些走,小心脚下。”
杨沅定了定神,便与辛弃疾并肩而行。
肥玉叶跟着杨沅,肥天禄则跟着辛弃疾,两人在后边举步而行,已然悄悄低语了起来。
到了“东肆”,杨沅假意进去方便,辛弃疾跟进来,低声道:“我那‘随从’,便是那位大宋义士,杨学士不与他聊聊吗?”
杨沅低声道:“人多眼杂,我就不和他多说了。我已吩咐了随从,让他二人先沟通着。至於是否让这位义士随我大宋使团一起离开,且再看看。”
杨沅在里边稍稍等了一阵儿,估摸着肥天禄父女已经做了简短的交流,便从“东肆”里出来。
肥天禄和肥玉叶齐齐向他点了点头,杨沅心中有了数,便微微一笑,头前行去。
“泺源堂”里,完颜大睿和完颜驴蹄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已回来了。
他们在请托“六千会”帮忙,送人出去传讯的时候,还多派了几个人,观察济南城内外消息。
此刻,这几人已经回到“泺源堂”。
“泺源堂”戒备森严……
孔彦舟的五千骑兵分别驻扎於四城……
这些消息,令完颜大睿和完颜驴蹄为之悚然,这副架势,显然是真的对他们磨刀霍霍了。
原本还在努力劝说完颜驴蹄能忍则忍的完颜大睿,目中也不禁泛起了凶光。
如今看来,明日就算能顺利把兵调来济南,怕也不能善了啦!
一想到那些男丁被完颜亮杀光,女眷被完颜亮纳入后宫的权贵下场,完颜大睿便不寒而栗。
“驴蹄,咱们现在是钢刀加颈,咱们不得不反了!”
完颜驴蹄大喜:“我就说嘛,不能犹犹豫豫,反他娘的。你说,咱们该怎么做?”
完颜大睿看着正迎向杨沅的仆散忠义和孔彦舟,冷笑道:“明日大明湖上,咱们出手反制!他们想砍了咱们的脑袋,咱们先剁了他们!”
完颜驴蹄虽然比较莽,听了这话也不禁一呆:“大睿,就凭咱们不足百人的侍卫?”
完颜大睿道:“不足百人又如何?完颜亮当日夺宫弑君,篡位当国,也不过九人而已。只要办法得宜,咱们有九十多人,也足以轰轰烈烈地干他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