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冗长的祭词过后,便是皇后写给她的祭词。
锺离朔心心念念的祭词终於来了,这一刻她挺直了腰杆,专心的聆听皇后要对她说的话。
“万民难兮出东君,逐贪狼兮卫家国……”
锺离朔熟知皇后的用词,竟不晓得,向来用词直白的皇后竟会将她夸赞成光明之神,东君。
皇后夸她乃乱世英主,在北境受敌,南朝之困时智救黎民。惩贪官,诛乱臣,主恶蛮。一桩一桩,将她们一起做过的事情都归在她身上。
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很无用的帝王。却不曾想,皇后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那桩桩往事配着太一道人怜悯般的哀悼,竟令锺离朔鼻头一酸,两眼泛起了泪花。
“魂归来兮候黎民,愿与君兮守四方。”
若是陛下有灵,那么魂魄归来吧,继续保卫着你的百姓。作为妻子的我,此生追随着你守卫着这天下四方。
锺离朔听着这祭词,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淌,抬手抹着满脸的眼泪,只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许是大司命的声音太冷,又或者是锺离朔的哭声太有感染力,唱道后半段时,道人们想着归墟阴冷的路,又念着风光霁月的美好昭帝,竟不忍地哭倒了一片。
哪怕是后来的祭词里,写了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告慰昭帝亡灵,也没有止住道人们的哭声。
女皇陛下的祭文写哭了锺离朔,写哭了太一门道人。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听着少年人的哭声,也跟着哭倒了。
好好一个起伏大祭,愣是弄成了哭灵大会。在众臣哀呼昭帝早逝时,最伤怀的禤景宸忍着泪,将写好的祭文一张张烧掉。
如此,也算弥补了三年前的未竟之愿了。
初七之后,女皇的祭文遍发九州。那个在所有人眼中无甚作为的亡国君主,一跃成为了忍辱负重的早逝明君。锺离朔作为帝王应该得到的声誉,在太一门与女皇的操作下,一一归还。
只待史官撰写,将原本就属於锺离朔的“昭”字编入史册,千古流传。
与此同时,一份旨意到达了弘文馆。女皇特意在弘文馆设立了尺八一科,要求学馆的学生必修一年尺八,且钦点了林梦蝶为尺八科长。这与多年前大相径庭的旨意,令弘文馆摸不着头脑。
唯有一点确认的,那便是关於昭帝的一切,在女皇那里都是肯定的。
已逝的昭帝,在女皇的心中有极大的分量。少年夫妻情深,人之常情。初八那一日,自来访悼客的口中听到这些消息的锺离朔,既欢喜又激动。
她恨不能飞到皇后面前,告知她的心情。她很快活,即便不奢求别人谅解,但得到了梓潼的认可,这一生苦难,也都值了。
因着这份感动,锺离朔都没怎么注意到后两日悼念的人日渐增多。太一观喧嚣了两日,终於在初九夜晚闭门之后,安静了下来。
在项斯年与镇北侯夫妇讲明缘由之后,锺离朔第一次得以在父母不在旁时留宿在外。灯火在开满桃花的太一观中亮起,锺离朔提着一盏灯笼跟在大司命身后,朝着遥远的偏殿走去。
一踏入空旷的大殿中,锺离朔的目光便被绘满墙壁的画像勾去了心神。她提着灯笼,在空旷的大殿绕了一圈,望着栩栩如生的壁画说道:“这是什么殿,太一观还有这这种地方吗?我竟从来不知。”
“这是监天司的云梦殿,小师兄过来,我们先将烛火点上。”项斯年朝锺离朔招手,示意她将围在大殿屏风后面暖床旁的烛火一一点燃。
锺离朔依言,与大司命一道点燃烛火。烛火在暖床旁围成了一圈,之余两步宽的小径通向暖床。举着蜡烛的锺离朔见着被烛火包围的暖床如众星拱月之态,叹道:“这云中君的阵,也真是浪漫极了。”
托着尺八朝她走来的少女闻言一笑:“浪漫的还在后头呢。来,师兄,到那儿坐着,将眼睛蒙上。”
殿中暖炉早已烧好,此刻透着融融热意。锺离朔接过少女的尺八,和一方黑布,看向了暖床角落里的蒲团上,朝着那端走了过去。
她跽坐在蒲团,将尺八放在了膝上,在浓郁的安神香中,举着黑布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少女。
有脚步声自廊外传来,少女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锺离朔噤声,“蒙眼睛。”少女轻声道,便小心翼翼地朝着殿外走去。
锺离朔依言,将黑布盖住眼睛,握起了手中的尺八。
作者有话要说: 监天司:祖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