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龙阁一宴后,太子妃的人选昭然若揭。
自云州归来,被皇帝下旨困在源州的禤景宸,已经隐约猜到了皇帝的意图,因此对於皇帝在鱼龙阁说的那番话并没有什么震动。
她已经知晓自己的归宿,只一颗忠心朝明月,坦荡地走下去。
可锺离朔却被皇帝的那番话惊到了,一连好几日在朝堂上都极力避开禤景宸。
兴许是鱼龙阁那一曲,勾起了皇帝心底的温情。整个桃花盛开的季节以来,皇帝都带着锺离朔在御书房处理政务。不知道是不是锺离朔的错觉,偶有与皇帝对视的时刻,她总能在那双过於凉薄的双眼里看到一丝丝慈爱。
仅是少许的关怀,却令锺离朔觉得,如果皇帝一直这样,或许大楚的劣根能被拔起来也说不定。或许,前路没有那么辛苦也说不定。
某一日晚间,锺离朔陪着皇帝用了晚膳过后,母女二人就在朝晖殿看着今日还未看完的奏折。朝晖殿的地龙烧得比去年还要高,只套着一件薄薄外袍的皇帝,在翻动着手里一份奏章时,若有所思地抬眸,看向了殿下裹着厚重玄袍的太子,沉吟了片刻,说道:“太子,看看这份奏折。”
锺离朔仰头,称了声诺,起身来到皇帝案前,接过她方才看的奏章,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是兵部侍郎上的奏折,说是年关已过,各州刺史与返京述职的官员皆已回到驻地。大将军禤景宸镇守澜州边境多年,如今却在源州停驻半年,恐边境不稳,望陛下能让大将军即可返回驻地镇守边关。
锺离朔看完这份奏章,皱起了眉头,“陛下,兵部侍郎言之有理,蛮族觊觎我大楚多年,现如今的蛮族大君又是野心勃勃的好事君王。此刻边境,还需大将军镇守,不宜令她在源州过多逗留。”
皇帝仰头,看向了身前稚嫩的太子,言道:“自云州一战后,天下无人不识大将军。太子,那禤景宸就是一头猛虎,一头雄狮,若她回到澜州,你认为还可能令她返回源州吗?”
“大将军拥兵千万,军中早无我锺离家的人手。来年,她若是狼子野心,你如何自处?”
锺离朔抿唇,言道:“禤氏一族世代效忠皇室,且我在云州时,观禤大将军治军严谨,爱民如子,瞧着是个不欲生战乱之人。更何况如今陛下圣明,我楚国海晏河清,想来为了万民她也不会起反叛之心的。”
皇帝轻笑了一声,说道:“你真是这样想的。”
“是。”锺离朔拱手,又忍不住替禤景宸说多了几句好话,“我在大将军军中时,观其许久,将军心中自有君臣之道,有一颗浩浩忠心,绝不会拥兵自重。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若真不信她,何苦留她在源州,找个由头收了她的兵符不就好了?”
皇帝笑,“收了她的兵符,谁来接啊?”
锺离朔应她,“自然是想收的人来接。”
她话里藏着的意思十分露骨,只差没说是有人觊觎军权,因此编排禤景宸这样的忠臣了。
皇帝听出了她话语里的维护之意,心中觉得好笑,嘴上却不饶人,“你倒是替她说尽了好话,那孤就更加不能让她回澜州了。”
“陛下……”
“这兵权不能旁落,我锺离氏无一人能接手兵权,只能留她。”皇帝叹了一声,看着锺离朔,眼底带着戏谑,“太子啊……”
“儿臣听着。”
“这禤景宸,忠君爱国,带得一手好兵,处理事务能力也强,孤瞧着挺好的,不若给你做太子妃如何?”
锺离尘柔和的看着眼前的孩子,瞧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怔然,心中泛起些许涩意。
锺离朔愣在原地,好一会才找回声音,说道:“陛下……”
“怎么,她不美吗?”锺离朔满含笑意,温声言道:“我锺离氏,从未出现过一个貌丑之人。大将军虽长於行伍,可孤瞧她的容貌在源州贵女中也是一等一的。她做你的太子妃,日后便是你的皇后,挺般配。”
“你应当知道,做你的太子妃,才能保住这位大将军。不然,就是朕,也是护不住她。”皇帝落下这句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定定地看向了锺离朔。
锺离朔都明白的事情,皇帝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她并不惧禤景宸功高震主,只是禤景宸手中的兵权太惹人眼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些蠢蠢欲动之人,多得是手段给禤景宸下绊子。更何况,皇帝本来就没有什么坚定的意思保下禤景宸,她想要做的不过是给阿朔找个能护着她的太子妃罢了。
锺离朔沉吟一番,看向皇帝,说道:“只能如此吗?”
皇帝没有回话,只笑着道,“难道太子不欢喜她吗?不欢喜那孤再给你谋个太子妃?”
她眼睛里透着几许看透人世的凉薄,仿佛方才对着锺离朔温柔以待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对於皇帝的喜怒无常,锺离朔已经深有体会。她甚至能理解透皇帝那句话的意思,如果禤景宸不是她的太子妃,那么等着禤景宸的不是死亡就是被囚禁在源州城做个碌碌无为之人。
锺离朔勉强的点点头,回道:“欢喜的。”
她这样的回话,令皇帝十分满意。接下来两人没有就禤景宸一事继续说下去,但锺离朔却郁结了好一段时间。
待桃花散尽,已经迎来百花绽放的时节,禤景宸仍旧待在源州。
百官见皇帝冲冲没有安排禤景宸的去处,又开始瞎折腾。直到东宫樱花盛开的时节,皇帝在某一日散朝后,留下了禤景宸与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