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半夏愣了愣,下一瞬眉目又温柔几分,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低声道:“姜医生如果想吃糖,包里有。”
姜白芷感受着戚半夏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稍稍使劲,眸底似—汨清亮的湖水慢慢漾开,心上像是白胖的肉爪,轻柔又勾人地挠动。她下意识撇开头,皱眉提醒自己,今天的糖份已经足够,不能再存过多的念想。
更何况,胡思乱想也不考虑地方?她怎么越来越贪得无厌?姜白芷伸手掐了一下大腿,压下情绪,才用平缓而正经的语气回应:“戚老师,深夜吃肉再吃糖,不符合我们中医养生的理念。”
戚半夏右手拧着精华液的小盖子,声音轻轻的:“我也觉得。”放下手上的东西,问她还疼吗?姜白芷摇头,再想说什么,木质楼梯传来噔噔响声,两人蓦地退开距离。
朗亦秋抱着她的小提琴,揉着惺忪的眼睛,推门而入。时祯也穿上睡衣,从浴室出来,随口道:“下一个。”
待她们都躺下,互道晚安,房间昏黄的暖灯彻底熄灭。侧躺在绵软的大床上,戚半夏借着窗外幽幽的月光,柔情似水地凝望相隔一个过道的姜白芷,情不自禁伸出手,描墓她清秀的睡颜。
逐渐陷入沉思。
人在脆弱的时刻总是多虑,戚半夏完全相信自己暂时不会罹患癌症,得益於临行前与姜白芷的老师刘教授线上相谈,那位当年第一个确诊她病情的医生。她不是不信身边人,不是不信姜白芷,只是想得到更多的肯定。
基於姜白芷一次又一次的出击,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心动,戚半夏知道那根阻隔两人的细弦,冲早会断。
尤其是今晚,耳边萦绕着那些话,不要彷徨,不要害怕,像症害被一击即中。难道她不仅会治身体的病,还会疗心里的疼痛与不安吗?
这样的她,让人溃不成军,无处可逃。
夜色越来越深,睡意慢慢侵袭,戚半夏的意识开始迷糊。眼前黑暗的环境突然亮起来,强烈的反差,四下刺目的白。
空旷的灵堂,台下挤满前来送别的人。她抬眸往上看,周围摆满各式各样的生活照和剧照,其中还有很多从未公开过的珍贵照片。一张黑白相框赫然挂在正中央,左右是挽联,上书横批:音容宛在
….
戚半夏脑袋空空的,无法思考,看着一拨一拨人上去又下来。好像认识他们,又叫不出名字。
“阿姨节哀,半夏去另一个世界,就少一些病痛。”杨蕴面容憔悴,眼圈泛红。
孙明芬叠间的白发是她从未见过的密集,颔首道谢。
戚半夏心口骤然一抽,反应过来是不是梦到死后的场景?既然重生这种荒谬玄幻的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
人越来越少,追悼会主持人念道:“最后请死者的爱人,姜自芷女士上前瞻仰遗容。”几个挡着视线的身影让开,怀里抱着相框的女人映入眼帘,她挪着沉重的步子,看上去肉眼可见消瘦两圈,脸色惨白,眼睛失去往日的神采。
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亶颤颤巍巍。
陶桃想去搀扶,被她下意识木讷的摇头拒绝。
棺椁里,白色的玉兰花丛中,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安静地躺着。没有意料之中的痛哭,戚半夏只瞧着她十指紧紧地抠着木框,指尖泛白,肩头止不住发抖。
她清晰地看见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姜白芷发青的眼角溢出,滑过脸颊和下颌,滴落在棺中窍白的手背上……
窒息的疼,撕心裂肺。
“40分锺后火化,家属可以见死者最后一面,地点在西区后门右侧的黑色房子。”
白布遮住棺里人的面容,姜白芷踉跄地往后退,戚半夏想伸手抱住她,扑了个空,幸好戚远志稳住她,才不至於倒下。
“小芷,你这样,豆豆也不想看到。”
随着棺木慢慢下降,场景又瞬息万变,戚半夏揪着心脏的位置,不敢抬头,脑袋里一片混乱。
“哥,我有东西忘在灵堂,先别烧。”低沉的声音拉她回过神,马路边姜白芷手里攥着红色的囊包,嘴里喃喃,“多想随着你一走了之,但曾经答应你,留下来照顾妈和爸,所以将这个烧了,就当我一直伴你左右。”
姜白芷把囊包小心翼翼收进衣兜,刚跨开步子,像是发现什么,原本抬不起脚的身子猛然发力,奔跑起来。
砰的—声。
最后一眼,戚半夏看见她被极速行驶的轿车撞飞,接着血雾蔓延。
“阿芷!”用尽全力呼喊,以为会就此醒来,却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男声和女声混杂,只能依稀分辨来自姜白芷的嗓音。
“毕竟,先走的是比较幸福的,留下来的,也并不是强者。可是,这彻心的苦,切肤的疼痛,永别的苦杯,还是让我来喝下吧。“
戚半夏拚命地唤着,没有人理睬。她现在开始惧怕,惧怕这不是梦,惧怕重生才是一场梦,从此不会再转醒。喉间像是千万颗沙子堵塞,她重重地咳嗽,下一瞬,蓦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