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近三十年,戚半夏记忆里,除开读书时对方不许自己称呼她“嫂嫂”,置气过几次,便从来没有这般模样。
她怔怔地目视着姜白芷摸到身旁的导盲棍,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往楼梯的方向走,迈上木梯时,背影战战兢克兢。
“笃笃,笃笃笃……”听着导盲棍敲击地面的声音,戚半夏心口像是痉挛了一下,剧烈地抽痛。然而人终归还是跟在她身后,保持半米左右的距离。
走廊的尽头,卧室门没有掩上,似乎姜白芷刻意留着,戚半夏侧身进去。只见衣柜和大床中间的过道,身·形窍瘦的人半蹲着身子,翻找的动作略显慌乱。
以前戚半夏忙,家里收整的杂事都由姜白芷包揽。衣帽间三个柜子全是用来陈放戚半夏的衣物,姜白芷只挂着几件常穿的外套,其余的,都搁在大床右侧靠墙的衣柜。
因此,清楚—切的她原本胸有成竹,长裤理应叠在第二竖最底层,为什么没有?
"在这里。”戚半夏轻扣她的手腕往上,继续说,“我收拾储物间的时候,发现三个专门挂长裤的木架子,就拿来用了。”
“好。”姜白芷敛了敛眸,清秀的侧脸转向戚半夏,极轻的声音从她喉咙里飘出,“对不起。"
周遭突然安静,戚半夏浅浅地呼吸,抬手摸了摸下颌,满手的湿凉。她尽量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的情绪,本想哀求,却换作郑重其事的语气开口:“阿芷,不要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太剜人心。
她的阿芷,明明有着别人望尘莫及的学识,现在却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前后如此巨大的反差,俱是自己一手造成,哪里还能听她再说对不起…..
“豆豆?”姜白芷双手向前伸,正好碰到戚半夏的手背,触感带着湿意。她跪坐起来,抬手准备朝上摸,戚半夏却偏开头,转移话题,“穿家居裤好吗?粉色,我喜欢,你别扭的颜色。"
“听你的。”姜白芷扑了空,语调怏怏。
最大的悲伤,莫过於你睁着眼,却看不见最在意的人,以及她脸上呈现的喜怒哀乐。
“这是正面。”两人坐回大床,戚半夏把家居裤交到她手里,明白对方不想她帮忙,沉默着退到—边,再退去衣帽间。
衣帽间的软凳附近,酒红色的睡袍和姜白芷昨晚穿的衣服散落一地。戚半夏收拾妥帖,抬眸看着穿衣镜中的自己,眼周的红肿还未消退。再往下,因为刚才打算换衣服,解开两颗扣子,锁骨和胸前,三两个斑驳的痕印,正是昨晚两人情动时留下的见证,几个小时前,她的阿芷,是那样自信,自信得让人着迷与沉沦。
然而现在,从镜子的角落,可以看见身后的人,细微的动作,无一不显露对方生怕自己发现她的狼狈。
心,好疼。
阿芷,我能帮你再自信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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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上午和下午,姜白芷都待在书房,比着尺子,练习纸上写字。
当归15g黄芪10g熟地10g白芍12g……
原本铁画银钩的字写得歪歪扭扭,间距也吃不准,她请戚半夏帮忙纠正,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你要实话实说,不能偏我。”
“医院应该会评估,我希望至少可以留在门诊。”
“豆豆,这次可以吗?是不是好—些?”
戚半夏手里捏着—张张写满字的纸,泣不成声….…
“阿芷,我不骗你。”
“我相信阿芷—定能留在门诊。”
“间距再小—点,慢点写,不着急。”
她就陪着她,一字—字,—句—句练习,不厌其烦。
午饭前,戚半夏收到陶桃的回信,城隍庙大门紧闭。她的心,又凉了半截。
中午吃饭,豌豆炒鸡丁,西红柿番茄汤,素炒凤尾,还有早上孙明芬送来的脚鱼汤。姜白芷嚼着戚半夏悉心准备的菜肴,食不知味,她轻声提议:“豆豆,请一个做饭的阿姨吧。”
戚半夏皱眉,和她半开玩笑道:“为什么?阿芷嫌弃我做的饭菜不好吃?是不是豌豆炒鸡丁肉有点老,素炒凤尾盐放多了。”
姜白芷摇头否定:“公司的工作多,电视台主持录播你也需要提前准备。”
上午姜白芷写字,戚半夏在身旁视频开会,忙前忙后,她虽然瞧不见,但能听见。
戚半夏闻言,放下端着的碗,轻握她的手,说:“公司需要处理的事务不多,荷姐都已经过目,我只用检查再签字。”
“我不想你太辛苦。”
戚半夏眸底的光瞬间暗下来,被姜白芷握着的手微微一颤,下一刻便听她软了声音补充道,“省去做饭的时间,我想你多陪陪我。”
戚半夏暗淡的眼波漾了漾,神色轻快了不少:“我先谘询平时在家做清洁的周阿姨,信得过。”
姜白芷听她答应,紧抿的薄唇终於松开,继续慢吞吞地往嘴里添食。
一连几晚,两人睡觉相隔甚远,戚半夏记在心里,但是今晚,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洗完澡,帮姜白芷吹干头发,对方又躺回大床的一隅,戚半夏收好电吹风,跟着贴过去。
她轻吻姜白芷的耳朵,眼角,最后吻到那微凉的唇。
吻渐渐热烈,但她感受到的回应却颤亶颤巍巍,充满苦涩。
阿芷的唇在发抖。
威半夏哑着噪子祈求:“我们还和以前—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