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妈,我好想你’。我一直记得这句话的。我从……我从5年前,陆阿姨离开以后,就一直以为,只要我们不去跟你谈论这些,你就会慢慢淡忘,我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虽然我自己不曾经历过,但是偶尔还是会误入歧途,信奉着这句话。”
“我们……我也好,钱思远和林二二也好,应该还有你其他的朋友,或许还有简叔叔和小姨,我们从未交流过却都从那天起对陆阿姨讳莫如深。我们甚至不敢在你面前提到母亲、妈妈、家长之类的字眼,对这些词语避之不及,唯恐在不经意间伤害到了你,触及到你的伤心事。”
“但是我们在这样小心翼翼的时候,好像忽略掉了……至少我忽略掉了。越是刻意的不去提起,越是讳莫如深,反而越是让你记挂在心里。我们的避之不及反而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你的失去。我们自以为的体贴,或许在不经意间就成为了你的负担。”
“你是敏感的,我十分清楚。而且你是非常细心的,这个我也十分清楚……小姨之前跟我说,你从小就是个特别让人放心的孩子,从小就特别的懂事。”
“到了今天,我忽然觉得,这么几年,其实是你在成全我们,是你在安抚我们的心。你让我们误以为,你是永远坚强的,你是可以遗忘伤痛的,你是可以放下的……”
“对不起,简听。是我们自以为是了。”
“阿姨,陆阿姨做得三明治很好吃对不对?”
“你不会忘了吧?高一运动会的时候,我饿得快要昏过去了,是你把自己的早餐三明治给了我。那块三明治的味道真的很棒,以至於后来我自己做三明治的时候,就寻着记忆中的味道加了美乃滋。在那次春湖的春游之前,我还一直奇怪,到底是哪来的灵感让我开始在三明治里添加美乃滋,直到你吃了我做的三明治。虽然那时候你只是一瞬间的沉默,但是我还是注意了。后来,我看到了你在风筝上写的话,便联想到了自己做的三明治。原来啊,是当初阿姨给我的灵感……”
“我一直记得高一的时候,你说,你每天的早餐都是妈妈准备的。虽然我没有见过多少你得意的样子,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见到灿烂的笑容里,一定带着些得意。”
江晨浅浅的笑着,脑海里尽是简听当初神色飞扬。
“……我觉得你的眉眼是像阿姨的,气质也很像她。我能够想象,你们过去拥有着许多的记忆。因为我自己,我和我妈妈就有过许多许多的经历。妈妈对於我来说,是最特别的,也是无可取代的……”
“这两个多月,我想了很多,某天突然顿悟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做错了一件事。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自私的体贴。那是你的妈妈,唯一而不可取代的亲人,你不可能忘记她。我们自以为的体贴,只会让你更加疲惫得懂事和成全我们……”
“对不起,简听。这么多年,是不是没有一个出口可以供你说一说真心话,说一说你对她的想念?”
“对不起……是我们错了。我们让你一个人,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还要在我们面前假装坚强,努力装作不在意……”
“你当然不能学着忘记她,毕竟,她可是对於你来说,全世界最重要的,最好的的妈妈。”
“以后,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说一说她。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忽视有关於她的事情……”
“还有,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记得的。”
“你今天有在想她对么?”
“呵~~~我这么说是搞笑了,你应该每天都有在想她……”
“我今天早餐做了三明治,还是加了美乃滋的三明治。不知道,还能不能让你吃出当年的味道。可我总觉得,今天,你可能是想要吃到它的……”
“我放在了星桥小区的花园里。好在你家的院子是短墙,可以翻进去。”
“……如果你从墓地回来,想吃的话,可以回星桥小区去拿。”
“还有……简听。我其实一直都想对你说,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一直都是我的光。”
“拜拜,简听,替我跟阿姨问声好。”
……
……
江晨不需要等待对方的回应,悄然挂断了电话。
数天以来想说的,都已经在电话里说得完全。
在得知简听抑郁症复发后,江晨在北城市的许多三甲医院挂了许多专家号。
通过与治疗抑郁症专家们的探讨和头脑风暴,江晨终於找出了过去5年来需要她反省的事情。
那便是她和大家刻意遗忘和讳莫如深的人。
是她做错了。
阿姨离开的时候,简听已经不是无法记事的婴孩。
她是一个即将成年,拥有着过去十几年生活记忆的活生生的人。
那些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深切的情感羁绊,岂是时间之手可以挥别遗忘的。
身边人的避之不及,只不过是更加深刻了简听的烦恼,叫她压抑了自己内心的情感,叫她的想念和怨怼找不到一个出口……
简听是可以抱怨的。
抱怨命运的无情,伤心至亲的离去。
她也是可以想念的。
想念妈妈……
可世人叫她做一个懂事的人。
那些自以为体贴的人,也是她的亲友,她所在乎的人,她又怎么舍得不去成全?
……
……
每年母亲的忌日,简听都会到墓前送上一束鲜花。
才不是吊唁亡者的菊花,而是妈妈生前最爱的玫瑰。
今天,简听照例带来了一束红玫瑰。
而与鲜艳的红花一同带来的,还有一只保鲜盒。
简听静静的看着墓碑上那张笑脸,不忘拿出保鲜盒里的三明治吃着。
直到盒里的三明治被吃得干净。
……
……
“也许有一天……我会带她过来看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