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宾客对这场加演的对台戏很有兴致,特别是当女主人吩咐仆役把洒在地上的金币一个不落地收拾起来归还给萨那夫里亚时,殖民地头号富商的脸色由发青变成了惨白。人群里响起了不怀好意的嗤笑声。接下来的时间,萨那夫里亚不肯去跳舞,而是埋头於牌桌上试图找回尊严。到晚宴开始时,他已经输得钱袋空空,一枚金币都没剩下。
男爵夫人的家宴比起马尼拉大部分宴会要高端时尚得多,不少宾客一边凝神观察伯爵的动作,一边笨拙地摆弄着银质餐叉。意大利人早在百多年前就习惯了用两齿餐叉吃饭,可对於西班牙人而言这还是个新鲜玩意。至於偏远的马尼拉,魏斯兰度见过许多身份高贵的欧洲人依然伸手从盘子里抓肉吃,用袖子抆嘴,不知手帕和餐巾为何物。菜肴流水般地端上来,有些滋味绝佳,有些让魏斯直皱眉头:厨师多此一举地在烤熟的鸭子身上贴满它生前被拔下来羽毛,至於什么炖小牛胸腺、拌羊脑髓、芹菜烩牛尾之类的名菜,魏斯一概敬谢不敏,只是不停地啜饮着香甜的马德拉葡萄酒。这酒真好极了,甚至比声名远播的雪利酒更胜一筹。
美酒佳肴造成的效果相当迅速,到处是叮叮当当的碰杯声,隔不了一会儿嚷嚷着就为国王的健康,为女主人的美丽而干杯,酒酣耳热使得人们陷入了迷醉般的狂热。阿尔方索同他的邻座,一位漂亮的混血少妇打得火热,她的丈夫此时还远在宿务的城堡。另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市政议员端着酒杯径直来到卢克蕾齐娅座前,诉说自己有多么热烈地爱着她,倾诉着爱慕之情,后者报之以一声妩媚的娇笑。萨那夫里亚也凑上来,询问女主人是否满意他赠送的礼物:一对体量巨大,描绘着五彩图案的中国瓷瓶。
为庆贺自己的晋升,阿尔方索中校灌下了很多酒,而且他深信已经赢得了那位美丽的克里奥尔人妻的芳心。他纵声大笑起来:“先生,最好是请范拿诺华殿下为您打开些眼界。在他位於玛拉塔的私邸里,整个盥洗室都用瓷砖砌成。不是这种粗糙的陶土块,”他指着男爵客厅墙壁上铺贴的葡萄牙彩绘马赛克,醉意薰薰地说下去:“是地道的中国瓷,光滑得像冰一样。洗脸池则是整个儿烧制成的大瓷盆,没有半点瑕疵,釉质光润得赛过水晶。”
“那岂不是中国皇帝才拥有的宫廷盥洗室?”男爵夫人惊奇地问。
“恐怕中国皇帝也没有类似的享受。如果伯爵不介意,我就接着说下去。他的盥洗室靠近瓷墙的地方,安放着一尊奇特的大瓷坛,是最高档的中国货,猜猜这美丽的瓷器派作什么用途?”
克里奥尔少妇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话,换来阿尔方索再度哈哈大笑:“猜错啦,夫人。告诉你,那尊瓷坛看似奇形怪状,可是太太小姐坐在上边都会十分舒服,男人们站在前边也会非常自在。”面对女客们混合着嗔怪与好奇的目光,阿尔方索捻着髭须,似乎在为充当一个天大奇闻的解密者而得意万分。
“而且不用担心脏污。范拿诺华殿下出恭完毕,他只消拉动一件机器的把手,那台机器就会喷出清水,转眼间把一切秽物都冲进下水道里,把瓷坛恭桶冲洗得洁净如新,比内华达山上的雪还要洁白。所以他的盥洗室里永远干净,清新。现在,萨那夫里亚先生,您觉得用瓷器作为恭桶这件事这么样?是范拿诺华殿下的日子过得太奢侈,还是中国瓷器如今已经并非那么高贵了?”
“伯爵不太看重瓷器,”安德拉德说,“有一回为了验证射击术,他拿出整套中国瓷餐具作为枪靶。在25瓦拉的距离上,用手枪把那些漂亮极了的黄油碟、调味盘和汤盘一一打成碎片。要是我进行同样的射击练习,我承认要不了几次就得破产了。”
萨那夫里亚喝多了酒,脸涨得通红,他以为找到一根挽回颜面的稻草,便大声咆哮起来:“胡说八道,完全是谎言!任何一个人,用任何手枪,绝不可能25瓦拉的射程上击中一只碟子。只有最无耻的骗子才会如此荒诞的自卖自夸。我相信即使只有25瓦拉的一半距离,他也射不中什么,哪怕目标是一张餐桌。”
“嘿,当心哪,萨那夫里亚先生,您这是在中伤一位贵族的名誉,也许是两位。”
殖民地头号富商完全没把警告当作回事,在整场晚会积攒的怨愤同酒气一起喷发出来:“意大利的贵族头衔只值100个杜卡特!而一张伪造的世家族谱还要不了这么多钱。”
“这倒不假,”总督秘书又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尖刻议论:“我在那不勒斯待过好一阵子。当离开那里时,我的会客名单上已经记录了119位亲王,156名 公爵、173个侯爵,至於伯爵则不下三百个。一个热那亚的掮客,或者威尼斯的赌棍,用从牌桌上赢得的钱在梅佐焦诺买一块贫瘠的土地,那他就为自己挣到一个爵位了。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值得大加吹嘘一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