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马上得天下者,未闻有船上得天下的,更别说船上治天下了。
他原本以为澳洲人即是海寇,至多不过仿效当年郑芝龙,以攻取广州来要挟朝廷招安,朝廷只要许以一个临高守备或者琼州游击的官衔,准其在琼州“便宜行事”,大约便能退去。若是朝廷不许,少不得和当初围困广州一般,在四乡勒逼富户“报效”,抢掠一番退走。自己在乡下避居不出以避锋芒。若是髡贼鱼肉乡里、滥杀无辜,自己也少不得募集乡勇,以死相拚,护卫桑梓。
没想到这伙髡贼进城之后,非但不抢不杀,亦不急着做买卖,勒逼“报水”。反倒是安心在羊城治国理政起来。据说这澳洲“刘知府”,还坐着“八抬大轿”堂而皇之的进城了。自此之后便是三天一个布告,五天一个“政策”,还专门办了个“邸报”来发布。颇有些“沐猴而冠”之意――黎遂球也不以为意,山大王占个山寨也要穿上龙袍过个皇帝瘾,何况是拿下了南天第一城,势大滔天的髡贼?
没想到髡贼这“沐猴而冠”有模有样。进城之后三板斧先收拾了胥吏,整顿了治安,随后疏浚沟渠、修整道路,平抑物价、整治卫生、发展商业、清剿匪患……连城里多年不治的几个“痼疾”都被髡贼给治好了。特别是去年岁末的大瘟疫给他触动尤深。虽说他全家避居乡下,对这场大疫并无直接的观感,但是看守城宅邸的仆人和城内的亲朋故旧说起这这次大疫,对澳洲人都是交口称赞。称他们“有治事任事之才”。
眼瞅着自广州陷落到现在都快两年了,广州城不但没有遭到兵灾反倒是一天天兴旺起来。原先和不见踪影的师友们也渐渐露了面。有几位知道他避居板桥,便来看望他。
原本担心澳洲人即举旗造反,少不得要搜罗本地文人为其所用,然而从来访的师友们口中得知:澳洲人对广州城中的“贤士”们并无招揽之意。别说登门“三顾茅庐”,连想象中“以刀剑逼迫出任伪职”的戏码也未曾出现过,反倒是搞出了一出“公务员考试”的大戏来。倒让黎遂球啼笑皆非: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即无被逼出任伪职的危险,澳洲人业已站稳脚跟,熊督的反攻又遥遥无期,一家子蜗居乡下,颇感不便。特别是老母有几样嗜好的点心补品,在板桥都无处可觅。半个月前,黎遂球带着全家又从板桥乡老宅迁回广州家中了。
进得城来,只觉得恍如隔世,不但街道整洁开阔,街面上也比往日干净整齐。百姓们引车卖浆,各安其业;店铺前偏铺尽拆,家家买卖兴隆――这广州城倒比大明治下更为繁荣。
这海寇治事,造福乡里,自古闻所未闻。黎遂球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家中,看守的老仆出来相迎,见房宅安堵如旧,除了门楣上被钉上了“门牌”之外,秋毫无犯――虽说他早知如此,亲眼目睹依旧是啧啧称奇。
黎遂球回家不久,本片牌甲便登门而来,说是“给黎大爷请安”。
要在过往,牌甲之类的人物上门照例是管家出面,绝没有请见大爷老爷的。没想到这次牌甲居然口口声声要黎遂球亲自接见。这颇令他意外――不知道自己下乡避居一年半,这广州城又兴出了什么新规矩。当下叫牌甲进来,一问才知道,原来这牌甲是来报户口的。
“请大爷恕罪,”牌甲连连作揖,“小的也是公事在身,身不由己,请大爷见谅。”
他接着又说因为澳洲人有命令,各家各户都要重新登记户籍,领取户口本。黎家过去家中无人,只有几个看守宅院的仆役,家主不在不能登记,这次既回来,就要请他“屈尊登簿”――澳洲人的警察局是要“查问”的。
“……若是登记不清不明的,便要将家主家人一并传到警察局问话,”牌甲的腰弯了又弯,“还请大爷见谅,照簿本登记。让小的也好照章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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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36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