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好比同样一亩地吧,我元老院麾下的天地会来种,一样种稻子,便要比本地百姓多收个几百斤――普天之下若能每亩多收个五十斤,不用四处开垦,便能叫百姓丰衣足食,纵然有灾,也不至於沦为饿殍。”
黎遂球暗暗想,这厮如此的大话!他虽然不自己直接经营土地,但是也曾经在乡居住过,对收租情况了如指掌,知道种地完全是靠天吃饭,风调雨顺,便能“大熟”。然而这样的年景,十年也不见得有一回。即使是大熟的丰年,每亩亦不过能多收百来斤稻谷,有什么种田秘法一亩能增产几百斤稻谷?真是闻所未闻。
他倒也不怀疑崔汉唐吹牛,因为髡贼种地做工有“秘法”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去过琼州府和临高的人,回来都会争相诉说他们看到的髡贼的田地。
若是髡贼能为大明所用,眼下大明的危局便可解。黎遂球不由的暗暗觉得可惜。且不说他们船坚炮利,就这种田做工,经商理政的任事之能,亦是世间少有。可惜!
“学生不才,这生产力大约便是让土地多有产出的方法吧?”
“正是。各行各业,莫不如此。凡事均以生产力发展为先。大明落到如今的地步,说到底,便是这生产力不够用了。人口滋生固是好事,却也是多了无数吃饭的嘴。过去是一百亩地养活一百人,人人吃饱穿暖,逢年过节还能吃顿酒肉,扯上几件新衣服;如今把地全开了出来种上也不过三百亩地,要养活的人口却成了一千人。亩产却还是老样子。”崔汉唐说得起劲,“况且这一千人里有那么几十个人不满足於吃饭,还要天天吃肉喝酒,拿着粮食去买鱼买肉,买绫罗绸缎,自然就得有许多人饿死了……”
“如此说来,若是这一千人的生产力高了,哪怕只哟三百亩地,只要能增产,即使有人要吃肉买绫罗绸缎,也不会有人饿死?”
“或许会有几个倒霉蛋饿死或者吃不饱,但是不会如现在这样,大家都要饿死,只能造反抢吃得或者干脆被杀了不用吃……就说我元老院治下的琼州,虽不敢说人人饱暖,至少无人饿死。”崔汉唐不胜唏嘘,“自古百姓所求最低,图得不过是个温饱平安而已。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有何面目坐在朝堂?”
黎遂球虽然对这“生产力至上论”一时半会无法完全明了,但是这最后一句却是明白的――显然是指斥当今万岁。
实话说,当今万岁虽然对老师对有些过分苛刻,未免有“阻塞言路”之嫌,然而他们也听在京师的师友们说过:皇上励精图治,旰食宵衣,可以说近几十年从未有过。所以不少人,也包括黎遂球,虽然对崇祯的施政有着各式各样的意见和不满,但是还抱着很大的希望。
“我师尊言道:‘当今万岁,不好财色、勤政爱民,乃是一代圣君’,却是天下刀兵四起,民变沸腾?除了这生产力不足用之外,可还有其他道理?”
“勤政?呵呵。”崔汉唐忍不住笑了:“明国的困局虽然不是他的责任,可是到如今不但全无好转,反而局势一日坏过一日,倒有一多半都是他的勤政闹出来的!越勤政这明国亡得越快!”
“此话怎讲?”
“他急於求治了!所谓好心办坏事――若无能力,越要办好事越要坏事!我看这些年来他的施政正所谓:性多疑而任察,好刚而尚气。任察则苛刻寡恩,尚气则急遽失措。如此反覆无常之人当了皇帝,在贫道看来他的勤政只是瞎折腾!他先诛魏逆魏,后压东林――这也就罢了,都是前朝的余孽。然而年年换首辅又是这么回事?国家的大政方针朝令夕改,令地方官员无所适从。这样的一个人当皇帝,又没有识人之明,於大明於百姓於他自己都是悲剧。”崔汉唐说得兴起,捧起茶壶,话匣子全开口沫横飞的点评起皇帝来。
“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位主倒好:用将则必急催以战,将败则必穷究。崇祯二年杀了兵部侍郎杨镐;崇祯三年杀蓟辽都御史刘策;崇祯三年杀了蓟辽督师袁崇焕;崇祯五年杀了巡抚沈棨;崇祯七年杀了漕运总督杨一鹏;流放了兵部尚书是阎鸣泰;罢了熊明遇的官;又将孙传庭打入诏狱,还把孙承宗贬回老家等死。这些人虽然都打了败仗,可也算有点能力。如能放手信用未必不能建功,就因为一次失败便给杀了,侥幸不死的也吓得纷纷自杀。如此轻易诛杀的皇帝,能臣良将必然被他给杀光了,再有才干之人也是人心惶惶,无人敢任事担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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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两广攻略篇142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