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想不到兄弟也是个苦命人!”何俊叹道。
“实话说,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郑逍余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话头,这并不是他故作姿态放饵,而是真心流露。
没想到这他这一番真做假,假作真的内心流露,却愈发引得何俊来了兴致。一个愿意吐露身世,大致也就算是“以诚相待”了。他当下又给郑逍余斟上酒,道:“兄弟过去大约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吧?我看兄弟的言谈举止,不似那些粗人。”
这一下可真真正正的戳到了他的痒处。郑逍余平日里很少说起自己的身世,除非是元老或者上级询问。寻常被问起,他总是含糊其辞。一来他不愿意提及伤心事,二来他自觉和许多归化民的出身不一样,说出来了,反而让自己和同事们显得格格不入。
“说来惭愧,小弟过去也是耕读世家出身。”郑逍余叹道,“祖上也曾中过举,在地方也有小小的名望。不幸小弟祖父不合为了一块风水地,得罪了本地缙绅,就此破家。家里人死的死,逃的逃。小弟也一路流落到了广州。幸蒙首长收留,才算有了今日!”
“原来如此,”何俊道,“如今贤弟总算有了翻身的机会!”他压低了声音道:“如今澳洲人来了,管你是什么出身,缙绅也好,大户也罢,只要有钱就行!贤弟可要好好的把握这个机会呀。”
“是,是,也要多仰仗大哥。”
何俊摇着头道:“兄弟说哪里话,大哥我还要仰仗你呢!”说着他言语中伤感起来:“哥哥我虽然手上有点祖上传下来的薄产,在这惠州府也算不上什么有钱的大户。不过守着祖上的一点薄产过日子。偏偏家中的拖累又重,我兄弟姊妹八个,除去嫁除去的,兄弟们竟一个个都是英年早逝,孤儿寡妇如今都靠着我。如若不然,哥哥我也不会……不会……”说到这里,他戛然而止,喝了一口闷酒下去,“瞧瞧我,又说什么扫兴的屁话了!”
郑逍余早就从政保了解了何俊的底细,他并没有说谎,何俊兄弟五人,只有他一个存活在世。遗留下来的孤儿寡妇十几口,全靠他养活。前不久,他的一个妹妹又去世了,何俊见不得几个外甥外甥女受苦,又接回家里来抚养。
纵然他有一家药铺,算得上是惠州城里的大户之一,这般重的家累,也难怪他会孤注一掷的铤而走险了。
郑逍余想,且不论他做得事情是不是违法,单就他这番作为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很讲亲情的人,说实在的,要不是这是演戏,此人倒是可以深交。他心中暗暗觉得遗憾,因为这事一旦被揭发出来,何俊最好的下场也是被流放海外。
何俊哪里知道他内心的复杂情感自顾自的叹息道:“……我这百龄堂说是百年老店,在这惠州城中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生药铺罢了。掌柜伙计也不甚得力,也就取个老实忠厚罢了。”
郑逍余有意道:“大哥能如此念及亲情,独力抚孤,也是了不起了!只是这生意虽能赚钱,可是若直接将药倒卖出去,怕是容易出事……”
何俊道:“兄弟你莫要担心,既然你我如今已经义结金兰,那就是自己人了。我也不瞒你了。这些套出来的药,当然不能直接去卖,而是要改头换面。”说着,他从身边摸出一个小瓶子来。
这瓶子十分之熟悉,郑逍余一看便惊讶道:“炉石散?!”
“哦?兄弟也知道这药?”
郑逍余忙解释道:“此药如今名声大噪,广州府到处有卖,都说灵验之极……”
“呵呵,这炉石散,原本是本地万春全的成药,说来也有百多年的历史了。功效也就普通而已。如今都说灵验,就是靠了澳洲人的神药……”
“原来如此!”郑逍余连连点头,“把药拆散开,混在其中,便可瞒天过海了。”
“兄弟聪明!”郑逍余点头道,“只是这澳洲神药却不好搞,时断时续。贤弟这回入伙,今后大有前途啊,哈哈哈哈。”
郑逍余故作惊讶道:“这么说,大哥还不是主事之人?”
何俊笑道:“愚兄何德何能,能主持这般大的生意!实话告诉你呗:这生意主事的另有其人,手眼通天,十分的厉害。”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讲得太多了,“来日方长,贤弟你好好的做事便是,亏待不了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