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兄,我们就此别过,一路珍重!”
绿杨阴里,毕通、魏合以及一众故魏贵族,冲着张耳拱手回礼。对这位为了赵王,各地奔走的忠义士,颇为敬重。
张耳跳上马背,再次拱手,转身而去。
“真义士也!”
看着张耳远去的背影,毕通忍不住感叹再三。
毕姓和魏姓,都是魏国王室血脉,当然,从血脉上讲,无论是毕通还是魏合,跟魏国王假之间,都已经算不得亲近了。
毕竟,真正有点血脉,算得上亲近的,都在渭水之畔,始皇帝专门给准备的宫殿里养着呢!
但这不是瘸子队里拔将军嘛。
当真正的魏国王室被抓去当战利品之后,毕通和魏合这种魏国王室的边缘人物,便摇身一变,成了魏国王室的象征。
无数故魏贵族,就自发地聚拢过来,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俨然众望所归!
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简直让人陶醉。时日一久,两个其实早就已经被魏国王室边缘化到几乎没人理的人,自己都觉得,自己身为魏王血脉,必须担负起来光复魏国社稷的神圣使命。
转过身,两个人理所当然地走在前面。
后面,跟着七八个魏国时期,大梁城内最顶尖的贵族。
当初投降的快,他们的家族并没有受到多少冲击,故而即便是如今,在河东郡的影响,依然很大,不过此时,他们都神色恭敬地跟在毕通和魏合两个人的身后,一如当年,追随在魏王假的身后。
“诸君,此事真的无碍吗?”
就在众人刚要动身回城的时候,一个相貌清矍,须发花白,看上去有些消瘦的老者,忍不住再次开口。
所有人,都不由脚下一顿。
毕通悠然转身,带着一股子从容不迫的气度。
“姬伯何必忧心若此?”
被称为姬伯的老者,不由苦笑道。
“陨石所在,那可是老朽家的封地,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老朽怕是躲都躲不得……”
“姬伯过滤了——谶言之事,那是上天示警,就算是始皇帝那位独夫,又能如何?更何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郡的时候,那独夫查无实据之下,也不过是抓了几个倒霉的术士,关了几天泄愤罢了……”
见姬伯忧心忡忡,有人忍不住笑着开解。
“更何况,就算是那独夫,恼羞成怒,下令诛杀附近住户,又能如何?岂不是正好遂了我们的心意——姬伯若是心疼这点损失——放心,事后,我们几家会为你补齐……”
姬伯见状,不由苦笑。
“老夫怎么说,也是出身魏王一脉,为了光复祖业,岂会舍不得这区区一点身家?只是今日之事,总觉得有些不安——太平静了,那些御史的表现,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姬伯的话,让众人不由哑然失笑。
“姬伯,您老多虑了,那些愚不可及的御史抓一些农户,能查出些什么来,放心吧——张耳这等忠臣义士,号呼奔走,为了赵国王室,不顾己身,我辈坐享其成,若是再畏畏缩缩,怕东怕西,岂不是被人笑话……”
姬伯闻言,只能苦笑。
身在这个圈子里,不是你想独善其身,就能独善其身的,除非你抛家舍业,与这个圈子彻底决裂,倒向大秦朝廷。但自己这些人,跟张仪苏秦之流,亦或者是尉缭韩非等人不同。
家族世代居於魏地,家族的根就在这大梁城!
只要子孙后代,还需要在这河东郡地界上混,就别想跟眼前这群人彻底划清界限。
只希望,真的没事吧——
姬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总觉得,眼前这些人,越来越急躁了。有什么可急躁的呢,始皇帝年事已高,而且据传还身体不好,还有几年可风光的?
再等一等,不好吗?
他心有所思,回去之后,连众人一起宴饮的邀请,都借口身体不适给拒绝了。
回到府上的时候,见自家长子正与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相谈甚欢,不由有些诧异地多看了一眼。
“阿翁,您回来了——”
见姬伯回来,长子姬饶赶紧起身迎来了出来。本来想直接回自己书房休息的姬伯,只能停下脚步,微微点了点头。
扫了一眼客厅里的年轻人,随口问了一句。
“这是哪里来的客人……”
能得到自家长子的亲自接见,客厅那个年轻人的身份,让他都不由有一丝好奇。
“回阿翁,是石炭商行那边的管事骚——今日过来,是与我们姬家商谈今年冬天的石炭生意的……”
姬伯闻言,不由微微点头。
“就是他们想要买我们姬家那块荒山是吧,若是对方肯割让给我们姬家三成的分量,可以适当的给他们点让步——家里的粮食,也可以多卖他们三成……”
那块荒山,他们已经让人勘察过,下面并没有石炭,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至於粮食——若是给的价格够高,倒也不是不可以多卖一些。
姬饶躬身领命。
姬伯刚想走,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转身吩咐道。
“下月,你大母要过八十大寿——我近日听人说,咸阳出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琉璃,你大母素来喜欢琉璃,你可托人前去咸阳,为你大母精心挑选一份回来——不要怕多花钱……”
姬饶连连点头。
“诺——”
……
调查谶言的御史,从河东郡回来了。
这个消息,扔在最近热闹不断的咸阳城里,几乎没掀起任何的水花。对於普通的百姓来讲,无论是科举士子被录取之后的跨马游街,亦或是皇长孙殿下又收了一位名为虞姬的人间绝色,都比这个消息更具有吸引力。
但有资格接触这件事的大秦高层官员,这个消息,却不动声色地吸引了无数人关注的目光。
上郡谶言之事,犹在眼前,河东郡就又出了这一档子事。
没人敢妄自揣测始皇帝的心思!
但前去复命的御史,已经进去了好久,依然不见出来,让所有人都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就连正在处理政务的左相李斯,以及上卿蒙毅都不由放下了手中的事务,时刻关注着始皇帝的决定。
至於,右相冯去疾——
他的心思就很单纯,自从被始皇帝赏赐了桌椅之后,他想的就是赶紧给自家孙女完婚。
但这几天,皇长孙殿下忙得脚不沾地,他身为女方的大父,也不好太过催促,只能有事没事就往皇长孙殿下跟前凑,制造偶遇的机会。
至於韩信?
那狗东西,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自己这位大父回咸阳都两天了,竟然都不知道主动登门拜访!
真是岂有此理!
正在他抱着茶壶,在那里眯着眼睛,手法熟练地摸鱼的档口,宫里忽然传来了始皇帝的命令。
“召右相冯去疾、左相李斯、上卿蒙毅入宫议事……”
李斯和蒙毅赶紧放下手里的政务,冯去疾也有些意外地放下手里捧着的茶壶,抖擞着精神站起身来,跟着李斯和蒙毅往宫里走。
心中却在暗自揣测着这次始皇帝召见的用意。
“臣等见过陛下……”
冯去疾、李斯和蒙毅上前躬身见礼,始皇帝微微点头。
“诸君不必多礼,随意坐吧……”
冯去疾、李斯和蒙毅,这才各自在自己的几案后面跪坐下来。身为右相的冯去疾,一脸恭敬地看向始皇帝,拱手道。
“不知陛下召集微臣,有何吩咐……”
始皇帝目光如炬,环顾自己这三位肱骨大臣,沉声道。
“朕已经接到准确消息,河东郡毕氏、魏氏、姬氏、赵氏、庞氏、吴氏……等,共计一十六家故魏余孽,相互串通,制造谶言,大逆不道,罪在不赦……”
冯去疾、李斯和蒙毅三人,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浑身上下,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他们三个,都是大秦最顶尖的大臣,对河东郡的情况,自然不会陌生,刚刚始皇帝口中吐出的名单,几乎囊括了故魏之地,所有的顶级贵族!
若是这份名单属实,对整个河东郡的贵族来讲,几乎是一场灭顶之灾!
必将血流成河——
天下震动!
“陛下,信息属实?”
哪怕是冯去疾这几年,几乎已经不怎么再过问政事,都忍不住脸色肃然,向始皇帝亲自求证。事关重大,不敢轻忽。
始皇帝没有直接回答冯去疾的问题,而是目光深沉地扫过三人,沉声问道。
“三位卿家,以为当如何处置?”
冯去疾闻言,不由有些冲疑,李斯则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沉声道。
“依照大秦律,河东郡诸氏,枉顾陛下恩德,散布谶言,其心可诛,当即刻发兵,将其一干人等,尽数缉拿归案,以儆效尤!”
冯去疾很少和李斯争执,但此刻,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沉声道。
“陛下,兹事体大,牵连太广,一着不慎,整个河东郡都可能会陷入糜烂之中,不可收拾,臣恳请陛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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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