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皇长孙殿下,这一次前来,不仅带着始皇帝的佩剑,而且带来了三千禁卫大军,恐怕是来者不善啊,诸位仁兄,可有对策……”
一位身穿云锦,长得白白胖胖,留着短髭的中年男子,眉头微蹙,看向书房中坐着的另外几人。这些人,有的年长,看上去须发斑白,甚至有了几分老朽的味道,有的则如这白胖的中年男子般,正值壮年。
不过,大家相同的一点就是,看着都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贵气。
一个个气质沉稳。
若是有长沙郡当地的上层见到,定然会惊叹出声,因为这间在外人看来毫不起眼的庄园里,竟然汇聚了长沙郡中近乎大半世家豪门的话事人。
“云兄,何必如此紧张?那件事,早已经传得人皆知,我们长沙郡,虽然垂髫童子,也耳熟能详,不比当初的河东陨石,又或者是褚伯良之事,那位始皇陛下再是如何残暴不仁,也不能屠尽我们长沙郡上下数十万人……”
说到这里,接话的中年男子,神态悠闲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慢悠悠地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沫,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才神色淡淡地道。
“我听闻,我们这位皇长孙殿下,素来爱惜羽毛,有仁而爱人之名,颇得一些愚夫愚妇的拥护,若是这次,能激怒此人,让此人大开杀戒……”
说到这里,他眉梢微挑。
“对於我们来讲,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说完,端起茶盏,意态悠闲,犹如成竹在胸的智者。
谁知,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到大家的惊叹,就有一个头发颓败,只剩后脑杓上勉强挽着一个斑白发髻的老者,有些不合时宜地接了一句。
“边家小子,若是那位皇长孙对我们大开杀戒,又该如何,你不要忘了,河东十六家血迹未干,殷鉴不远……”
声音苍老,甚至说完这几句话,都忍不住要喘息几声。
但老者此言一出,书房里的气氛瞬间一滞,若不是因为这层担心,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偷偷地聚集在这里。
“荆老不要危言耸听,此次与河东郡不同,韩信小儿,出身淮阴破败之家,穷极困顿,立功心切,而赵睦此人,也阴险刻毒,赴任之后,与河东诸家之间的矛盾不断,积怨已久,故而,这才敢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借机一举坑杀河东大族十余家……”
一个身材消瘦,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就在此时,却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环顾了一眼,书房之中面带不安的几位家主。
“而此次,主事者,却是皇长孙殿下,我曾仔细了解过此人,虽然颇有才干,但却宅心仁厚,素有仁爱之名。上郡谶言,就是他力劝始皇帝,救下当地百姓,后来又是他出手救下刚好牵扯其中的墨家学徒,再后来,徐福自海外归来,毒丹案发,又是他不惜冒着触怒始皇帝的危险,救下了那一群招摇撞骗的术士……”
说到这里,他再次环顾众人。
“正如边家主所言,此人野心勃勃,即便不是宅心仁厚,也是爱惜羽毛之辈,怎么可能学韩信与赵睦小儿,在长沙大开杀戒?”
说到这里,他哂然一笑。
“再说,我们又不是河东那群蠢货。皇长孙殿下到了长沙,我们这些做主人的,岂有怠慢客人的道理?那不得热情招待,全力相助?到时候,全力追索,抓到几个试图对抗朝廷的反贼,是不是也很合理?”
老者此言一出,大家先是一愣,旋即便明白了老者话里的意思,忍不住拍案叫绝。
“张翁高明!到时候,我们就是帮助朝廷整治地方,抓捕反贼的功臣,皇长孙英明睿智,岂有不赏反罪的道理?”
老者一席话,让房中众人,顿时犹如拨云见日,慌乱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不少人受到启发,开始思路发散,纷纷七嘴八舌的补充。
“皇长孙殿下南巡至此,我等身为地方豪族,自当好生招待……”
一场聚会,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场乱哄哄地讨论该如何迎接皇长孙,并配合皇长孙排查“逆贼”的碰头会。
一直到了暮色四合,才有一辆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从庄园里陆续驶出,四下散去。
云澎身为主人,是最后一位离开的。
等他赶到城中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来回折腾了一天,即便是正值壮年,也忍不住有些疲惫,正想着用过晚饭,就早早去后院休息,谁知道,刚进家门,人还没从马车里下来,就被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哭闹声惊扰。
他顿时眉头一蹙,神色不耐地挑开车帘。
“怎么回事……”
“启禀家主,是外房的云福……”
云福?
云澎闻言,眼中不由露出诧异的神色。
云福这个人他知道,是家族旁系的一位子弟,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做事用心,加上性子温吞老实,如今负责着家族的开支帐目。
从不惹是生非。
“家主,家主,请家主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见到云澎从马车上走下来,云福顿时扑到云澎的脚下,叩头如葱。
云澎见此时,周围已经聚拢了不少家族弟子旁观,不由眉头一蹙,神色不快地呵斥道。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散去……”
随着云澎的声音落下,周围的人,瞬间作鸟兽散。
云澎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跪伏在脚下的云福。
“什么事,你且起来说吧……”
云福这才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向他这位家主哭诉。云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沉着脸看向一旁的亲随。
“去,把三少爷给我叫过来!”
三少爷云艺被叫过来的时候,还醉醺醺的,身上的酒气都没有散去。
一进院子,见到云福悲悲戚戚地站在自家阿翁身旁,顿时忍不住眉毛一挑,喝骂道。
“伱这个狗一样的东西,竟然还跑到阿翁面前告我的黑状……”
“混帐东西,又跑出去胡作非为,还不给我跪下!”
云澎见状,忍不住眉头紧皱。
这位三少爷见自家阿翁发怒,这才稍稍收敛了些,混不吝地给自家阿翁行了个礼,这才毫不在意地辩解道。
“阿翁,此事不能怪我,是他家婆娘勾引我在前,我又喝了点酒,这才一时没能把持得住——既然他不乐意,那我回头还给他便是,我云艺又不缺他家这一个女人……”
云福被这话气得,浑身发颤,悲愤至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