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王家女子中,薛夫人绝对是一个极为独特的存在。
她与其姐姐王夫人、侄女王熙凤最大的不同就是性格温婉柔顺,却在运河的深秋寒露中被兄长的算计,激发了隐藏在内心中的刚强一面。
近二十天的旅途中,薛夫人不但尽心照料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把贾琮与黛玉都纳入了她的照料范围。
亲手给几个孩子各做了冬衣不说,还在李时迁的指点下调制药膳,好生照顾生病的黛玉。
等行至京畿附近时,黛玉已经能揪着贾琮的耳朵追着他教导经义之道了。
大房父子三人不在,荣禧堂与二房的生活并未有想象中的肆意,在赐婚的圣旨送到荣国府后,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沉闷与焦躁。
贾母也好,王夫人也罢,每日更多的时间是四处寻医问药,给乖孙宝玉诊治。
可是说来也奇怪,贾母甚至跑去龙首宫求了老圣人,请了宫中资历最好,医术顶尖的御医,也没能将宝玉治好。
看着床榻上明显消瘦的乖孙,贾母数着手中从大报恩寺求来的开光佛珠,心中无比的懊悔。当初怎么就狠不下心来,强行将外孙女留在暖阁与宝玉同住。
唉,一步错,步步错。
也不知道老大给女婿灌了什么迷魂汤,好好的双玉配就这么没了!
咚咚咚!
贾母眉头一皱,烦躁的说道:“进来。”
房门被人推开,一束光线从门框洒了进来。
鸳鸯偷偷看了一眼寒着脸的老太太,小心翼翼的禀道:“老太太,大老爷的船已经到通州了……”
“这个逆子,还知道回来!”
贾母恨恨说道:“回来就回来,难道还想让老婆子去接他不成?”
“大老爷让人先行回来传话,同行的还有金陵薛家的夫人以及她的一双儿女,让琏二奶奶安排人将梨香院收拾出来,给客人暂住。”
鸳鸯的回话让贾母愣了一下,紧接着便若有所思起来。
薛家也是荣国府的故旧姻亲,两家自开国便有了极为不错的交情。后来贾王薛史四家互相联姻,算是没有公开的联盟关系。
可惜薛父前些年突然病逝,联络略少了些。如今薛家入京,没有去亲娘舅王家暂住,反而跟着大儿子来了荣国府,这其中的原因不得不让她深思起来。
鸳鸯看着老太太陷入沉思,本不想打扰。可梨香院是先荣国暮年静养之所,王熙凤可做不了这个主,还得老太太亲自来拿主意。
於是她大着胆子说道:“老太太,最多三个时辰客人就要到了,这梨香院……”
“既然老大都做主了,我一个老太婆还有什么可说的?去安排人将里面打扫干净,别失了礼数。”
鸳鸯应诺准备退去,却听老太太再次开口:“等玉儿回来,让她立刻来宝玉这边。宝玉哪怕昏迷不醒都念叨着她,让玉儿来照顾宝玉几日,许是能醒过来。”
老太太这是疯魔了不成?
鸳鸯大惊失色的提醒道:“老太太,林姑娘现在可是和琮三爷定了亲,御赐的亲事。这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让林姑娘照顾宝二爷。这……”
贾母闻言大怒,手中的佛珠一下子就甩向了自己最为倚重的大丫鬟。
佛珠打在了鸳鸯的额头,随即便是劈头盖脸的呵斥之声。
“亲事?什么亲事?不过八九岁的孩子,将来如何还不一定呢。让她照顾宝玉几天又怎么了?御医都说了,心病还需心药医,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宝玉就这么昏迷着不成?”
鸳鸯的额头被佛珠打的红肿生疼,可她不敢有丝毫的抱怨,跪地将掉落在地上的佛珠捡起,恭敬的托举起来。
只听鸳鸯坚持劝谏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这毕竟是御赐的婚事,若是被人传出去,不但林姑娘的闺誉会受影响,咱们府上怕是也要被宫中怪罪。”
“知道了,你下去吧。”
鸳鸯也不知老太太将她的劝谏听进去了没有,不过抬眼间老太太眼中的阴霾与怒意还是将她吓得躬身退了出去。
老太太平时还算精明,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凡是涉及宝二爷之事,老太太总是执拗的不顾一切。
鸳鸯在心中叹了一声,摸了摸额头的红肿,将房门关上后就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等鸳鸯离开之后,贾母抚摸着贾宝玉的脸,温声说道:“乖孙,祖母一定会圆了你的梦,将玉儿给你抢回来。将来,伱也一定要圆了祖母的梦,好吗?”
贾宝玉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老太太的话,似无意识的喊了一声:“林妹妹,别走……”
冬月初三的清晨,北地已进初冬,黛玉重新踏上通州码头时,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她正看着萧瑟的北地冬景,忽然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只见贾琮将一件厚实的披风给她披在身上,笨拙的系好后说道:“林姐姐跑的倒挺快,我才刚把这披风翻出来,你都已经下船了。这京城可不比扬州,一入冬月便是寒风刺骨,再着凉生病,李老又该骂我了。”
黛玉盯着贾琮认真的脸,突然莞尔一笑。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么,爹爹可将我交给你了,若是你将我照顾不好,难道不该被骂么?”
嘿,这丫头,现在可开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