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末,龙禁卫在小郭庄查出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触目惊心。
郭兴家中大量的芙蓉膏成品,地窖中的金银,土高炉里的生铁,以及藏在祖祠底下的甲胄刀剑……
小郭庄何止是涉嫌谋害皇妃,这是要造反啊!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小郭庄原本应该种植粮食的地方,种植着大片大片的罂粟。
绿色的叶子托着一株株粉色花苞,看起来美轮美奂、生机盎然,却让贾琮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这是贾琮从未想到过的,他原本以为罂粟只有在炎热的地带种植,却不想在燕地看到了这东西。
贾十一察觉到了贾琮的不对劲,他无法理解刻在贾琮骨子里对这种东西的厌恶、恐惧以及愤恨,却能感受到自家小主子此时的怒火。
“小三爷,我已经问过了,这是两个月前种下的,郭兴允诺庄子里的人,到时候用这些花结的果子,换取粮食,只会多不会少!”
贾琮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似乎极其平静。
“郭兴找到了没有?”
“禁军在庄子中一座废弃的小院内找到一条密道,冯将军已经派人追过去了。”
贾琮咬牙切齿:“十一叔,我写一封手书,你让人连夜送抵京畿各州府县,严查种植罂粟之事。但凡发现此物,全部烧毁。涉事之人无论官民,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杀谁?”
“王爷!”
刘恪手中的马鞭都快成红色了,他看起来整个人正处於爆发的边缘,浑身充满了戾气。
贾琮一指前方的大片罂粟花:“凡种植这罂粟花的,皆可杀!”
“嗯?这花挺漂亮,为什么要杀?”
刘恪方才忙着抽人,还不清楚这罂粟花是什么东西。
贾琮只简单的说了句,芙蓉膏就是用这花中弄出来的,他便不禁打了个寒颤。
之前差点着了柳芳这狗东西的道,要不是他与王妃向来谨慎,弄不好自己与王妃也会变成像周氏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芙蓉膏、神仙膏,神仙个鬼!
刘恪越想越火大,他好想现在就冲回京城,将柳芳吊起来抽……
“杀!必须杀!都把这害人的东西种到京城来了,他们是想干什么?”
“是该杀……”
贾琮逐渐恢复了理智,按住心中的愤恨,转身问道:“十三爷可查出假扮您的人了?”
一说这个刘恪就来气:“鞭子都快抽断了,这群愚民半点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出来。只是说那人身着蟒袍玉带,贵不可言,便是跟在身侧的管事都是锦衣华服。”
“那便只能等抓到郭兴父子才能查出那人是谁……”
贾琮刚说完这话,便见一名禁军校尉快步走来,拱手道:“启禀王爷、大人,郭兴父子抓到了!”
郭兴为人狠辣,却也够谨慎。
他干的这些事,每一件都是抄家灭族的勾当,在说书先生那听过几嘴狡兔三窟的故事,便寻了借口在他家原来的院中,挖出了一条长达三四里的密道。
而且此人极其狡猾,密道的出口竟然在通往京城的官道旁,隐藏在自家开设的茶馆里面。
当禁军顺着密道悄悄赶到时,这厮竟然一把火差点把追击的人熏死在密道里。
好在这群禁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在拚着烧伤两人后,冲破了火焰,将这父子五人全部拿下。
刘恪感觉手中的鞭子在兴奋的发烫,冷笑问道:“人现在在何处?”
“回王爷,为免夜长梦多,将军已令兄弟们将郭兴一家十七口尽数秘密押送回京,关入诏狱。”
“既如此,贾琮,本王先回京了……”
贾琮点头道:“是该回京了,此处之事暂已告一段落,剩下的事需要陛下拿主意。”
他看着随风摇曳的罂粟花,眼神冰冷:“十一叔,这里就交给你了,将这些统统铲除,一颗都不许留!”
郭兴不过一颗棋子,一颗连执棋人是谁都不清楚的棋子。
与他联系的人,是户部云南清吏司郎中费榭。而费榭交给了他一枚令牌,而且还曾带其前往秘密之地拜见过那位王爷,让其深信不疑。
自元佑三年末,郭兴参加了这位王爷组织的神秘商会后,小郭庄的平静便被打破了。
庄子里进驻了十余名神秘的刀客,庄子里的族人以最快的速度变得疯狂,便是原本令小郭庄富裕起来的陶瓷生意已经无法满足小郭庄庄户的欲望了。
因为凡是碰了毐品生意的暴利,欲望将永远让其回不了头。
直到今年年初,庄子里来了几名又黑又瘦的番人,他们不但带来了交易的芙蓉膏,还带来了罂粟花的种子。
原本不多的土地被铲除了刚刚长出来的禾苗,种上了庄户们心心念念的摇钱树……
银子,耀眼夺目的银子促使小郭庄的庄户们对郭兴言听计从。
这一切都看似理所当然,却让潘一尘这个熟读圣贤书的秀才公难以接受。
从初时的随风逐流,到最后的爆发便是因为自己女儿被掳走。
他的女儿的确很漂亮,但还到不了让一位国朝亲王不顾法纪强行掳人的程度。
当潘一尘快被逼疯时,他无意间从庄子里的番人口中得知,实际上他的女儿是被那位王爷的管事带走了。
“王爷,从郭兴家中搜出来的银子有十二万两。根据郭兴交代,这些银子都是要送去忠顺王府的。”
刘恪看着从郭兴身上搜到的令牌,又惊又怒:“这是污蔑,本王若是需要银子,哪里需要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本王随便去龙首宫偷……拿几件东西,出手就是万儿八千的银子!”
诏狱设在龙禁卫的北镇抚司,镇抚使林悦是皇帝潜邸时的亲兵校尉,心腹中的心腹。
刘恪等人也未避开林悦,拉着他一起商量起来,这事儿处处透露着邪性。
郭兴可说了,他只是参加了一个神秘的商会,就获得了所谓忠顺王府的鼎力支持,使得小郭庄在短短两年时间内,成为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富裕庄子。
而且这么久的时间,官府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官府之中有人将一切的不同寻常都给抹除了。
所有人都以为小郭庄是靠烧制陶瓷赚下钱财时,实际上土高炉中,七成的炉子里是滚烫的铁汁……
那堆积的金银,锻造出来的甲胄刀剑,无不在说着两个字:造反!
刘恪的耐心快被磨光了,大骂道:“可惜郭兴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竟然只是远远隔着纱帐看过那人一眼,无法辨别此人到底是谁。真是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