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博瀚作为暂时主持内阁的大学士,率先开口问道:「敢问四殿下,陛下今日为何没有上朝?」
刘弘顶着黑眼圈,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
昨晚他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才一一回复了堆积如山的奏折。
其中光是河南右布政使李继乐的问安奏折就有十几道,其中更是从九月十五开始,连续十七天送来奏折。
累积长达三万字的奏折中,除了问安外,便是开封府的天气越来越冷,作为臣子他很惦记圣躬,希望京城不要太冷,这样皇帝陛下就不会在批阅奏折的时候冻手了。
先不说宫里不会穷到生不起炉子,就单说十七天快马十七道均字数两三千的折子,还他娘的
都是废话,李继乐是想烦死皇帝老爷吗?
还有南宁府的知府冯春强,这个月又送来奏折了:陛下,南宁的菊花开得好漂亮!
上个月他的奏折内容大致可以总结为一句话:陛下,南宁的桂花开得好漂亮!
上上个月:中秋节到了,陛下,南宁的木槿花好漂亮!
「齐阁老,父皇微恙,今日早朝,由孤主持。」
刘弘身为皇四子至今无封无爵,按制是不能称孤道寡的。
而且往日里他给人的印象始终是恪守规矩,彬彬有礼。
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但僭越称孤,更是打断了齐博瀚的追问,当场给了齐博瀚一个难堪。
「孤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齐阁老,内阁是吃干饭的不成?为何父皇的案头有数不清的无用奏折?」
齐博瀚原本还想追问皇帝的病情,却见刘弘拍了拍手掌,从殿外走进来两名抬着大竹筐的大汉将军,巨大的竹筐中,堆满了奏折。
「也许有爱卿想要问,孤口中的无用奏折是什么?那好,孤让人给各位爱卿念几道吧。」
刘弘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夏大伴,念吧。」
夏守忠躬身称诺,随后从袖子中掏出三本奏折,挨个打开念了起来。
「臣广陵府知府庄英哲,弹劾广陵府同知胡守清言语侮辱臣之母……,国朝以孝治天下,臣与胡守清誓不两立……恭请圣裁!」
这份奏折让殿中文武大部分目瞪口呆,唯有有限的几人面面相觑。
刘弘的嘲讽随即而至:「这是广陵府快马送至京城,而且是由咱们的中枢内阁送到父皇案头的。孤想问问齐阁老,难道父皇不只需要处理军政要事,还得给吵架骂娘的官员们劝劝架不成?」
齐博瀚被这声反问问的哑口无言,刘弘却仍旧不解气,冷声道:「夏大伴,下一份!」
夏守忠取出第二份,却不是奏折,而是一堆奏折的摘要。
只听他朗声读到:「八月中秋,南宁府知府冯春强上书,南宁的木槿花开得很漂亮,并问陛下圣安。」
「九月十二,冯春强再次上书,南宁的桂花开得很漂亮,并问陛下圣安。」
「十月初一,冯春强再次上书,南宁的菊花开得很漂亮,并问陛下圣安。」
「这是近三个月冯春强所有送往京城的奏折中,最有价值的三份,余者皆是空无一物,至少这三份让孤知道了一件事,南宁的花卉挺多,而且开得花很漂亮!」
刘弘呵呵笑着,殿中的文武大臣却俱是低下了脑袋。
羞愧者有之,忍笑者有之,不在乎的也有之。
刘弘用手轻轻敲击高椅上的扶手,咚咚咚……
一声声敲击,如同敲击在齐博瀚的心脏上,让他额头的冷汗越发多了起来。
「齐阁老,孤要是没有记错,内阁的第一职责就是为君分忧,处理国朝军政事。小者自决,大者才送往御前请求圣裁,没错吧?」
齐博瀚突然感觉丹陛上的皇四子比当今皇帝更加气势逼人,他连额头的冷汗都顾不得抆,躬身拜道:「回殿下,确实如此!」
「那孤倒想问问齐阁老,广陵府的庄英哲被骂了娘,这件事已经大到非圣裁不可的程度了?」
刘弘的问话齐博瀚根本无法回答,他只能继续垂首躬身,连连请罪。
「先别急着请罪,齐阁老……」
刘弘袖子一挥,将怒火播撒整座大殿:「诸位爱卿,孤很想问一个问题,诸卿每晚是什么时辰睡觉?」
「回殿下,臣是戌时末。」
「臣是亥时初……」
「亥时……」
「戌时……」
刘弘听着群臣一声声的回禀,又心疼又恼怒。
他猛地一拍高椅的扶手,起身冷笑起来。
「诸卿真有福气,最冲不过亥时便能安然入睡,不像你们的天子,孤那可怜的父皇,子时能躺在床上都是奢望。」
他扫视群臣,慢慢走下丹陛,来到摆在殿中装满「无用奏折」的大竹筐,一脚将其踹倒。
哗啦,装的满满当当的奏折瞬间散落一地。
刘弘讥讽的说道:「孤不知道内阁、通政司以及殿中的各位为何要将这些无用的奏折送到御前,但孤知道父皇每日只能睡三个时辰甚至是两个时辰。铁人都熬不住,可父皇已经坚持了整整五年。」
「你们,是想累死你们的天子吗?」
扑通!
刘弘最后的那一问,吓得殿中的臣子无不跪倒在地。
他们没人敢去背累死天子的罪名,但他们做的事情已经被刘弘定性。
「臣等不敢,还请殿下明察!」
刘弘背手站在跪着的人群中,俯视群臣:「诸卿会不会觉得孤在小题大做?」
「臣等不敢!」
「不敢?看来是会了。」
刘弘走到了俯地请罪的齐博瀚跟前,往日对齐博瀚的尊敬今日不显分毫,反而颇为冷漠。
他盯着齐博瀚看了许久,齐博瀚能感觉到后背厉芒穿身的刺痛感。
「齐阁老,孤让人搬来的这些无用奏折,你带回去吧,好好读一读,好好想一想。内阁若是连这些无用的奏折都解决不了,那在孤看来,内阁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月票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