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顾思源说了不想之后,她总觉得锺离然的小脸崩得没有那么紧了。这一段小插曲过后,两人不再说话,马车沿着闪山道,载着她们驶入了太一观。
楚人尚巫,信奉东皇,立侍奉东皇为主神的太一教为国教。太一观乃国教重地,其观主掌管教中民间俗世,甚少涉政。朝廷中另设有监天司,全部由太一道人组成,以供皇帝驱使。
监天司设大小司命,大司命是监天司乃至整个国教的领袖,每逢国中有大事未能决算时,便由大司命祭祀东皇叩问神旨。少司命多为大司命首徒,往往作为下一任大司命候选人辅佐大司命处理俗事。
监天司从上到下,有一套十分严格的体系。作为国教领袖的大司命,尽数皆由通巫的锺离皇室的女子担任。而其他职位,例如守护东皇的暗卫风伯与河神,充当明卫的雨师,掌管情报的云中君,监督官吏的湘君与湘夫人等,大多数都是由上一任使者直接教导,传承下来的。
监天司冠上名号的道人,皆通五行之术,因而更遵从天道自然。只要君主无大过错,他们决计不会对君王不利。又因为传说中楚国的帝王,皆是东皇的化身,所以监天司的大司命等人,私下都将皇帝称为东君。
锺离然虽然不是楚国历任皇帝中登基最早的皇帝,可她的年纪的确不大,因而守护在她身边的风伯雨师等人对她格外上心。可今日却出了纰漏,守在锺离然身边的三脉护卫都有些不太好看。
车驾一入太一观,便驶向了道观后院的云中殿。安置锺离然的,是提前来到太一观扫清障碍的风伯。
风伯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不常出现在人前,此刻却候在殿门口,亲自将锺离然从马车上迎下来。他一见到锺离然额头上青紫的淤青,连忙躬身道:“是臣无能,让东君受惊了。”
锺离然给了他一个极为宽厚的眼神,说道:“无妨,先给朕处理一下这些伤吧。”
“诺。”风伯依言,扶着她下了马车,“太一观的大夫已经在殿中等候了,东君无须担心。”
他正说着,跟在锺离然身后的顾思源也随行下了马。像是早就认识了顾思源一般,风伯恭敬道:“还请顾二先生随行,一道与陛下入殿。”
顾思源闻言,看了一眼那个像一座大山般恭敬地候在锺离然身边的男人,点点头,跟上了锺离然的脚步。
风伯领着她二人走入了云中殿的偏殿中,一名身穿青衣道袍的太一观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行了一礼。待锺离然在小榻上坐稳之后,这才上前去给锺离然把脉。
顾思源就立在锺离然身侧,看着大夫问前问后,目露担忧。
马车翻到,最忌撞伤脑颅,大夫问了锺离然是否头疼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之后才让锺离然脱掉鞋子,掀起裤腿,查看她的膝盖。
雪白的裤腿上掀,露出了锺离然白净窍长的小腿。没一会,顾思源就看到了锺离然白皙的左膝上出现的大片青紫,一阵心疼。
大夫伸手,在青紫的四周以食指轻轻按了一下。锺离然那双秀气的眉毛跳了一下,吃痛的神情一闪而过。顾思源见此,不由地伸手,扶住了她单薄瘦弱的肩膀。
肩膀上传来的压力让锺离然分散了些许疼痛,她看着自己受伤的腿,问:“如何了?可有大碍?”
大夫起身回话:“东皇庇佑,陛下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口腔里的尖牙本身就快掉了,不过戳破了牙龈,得上个药。额头与左膝因撞击硬物过於青肿,需冷敷消肿后才能上药。”
顾思源闻言,松了一口气,忙问道:“太一观中存有冰吗?”
大夫答道:“有的,观中有几个冰窖,储够了夏日消暑的冰块,草民这就吩咐人去取。现下让草民为陛下先处理口腔的伤,若是发炎就不好了。”
锺离然点点头,在大夫的示意下张开嘴,等她处理好口腔的伤口。大夫以酒做了工具的消毒处理,夹着棉花将锺离然口中的淤血除去。许是很疼,锺离然皱起了眉头。
顾思源见此,握住了锺离然的手,让她的疼痛有可依靠之处。锺离然握住了她的手,却没有很用力。等大夫上了药后,锺离然的额头上已经冒起了一层细细的汗。
这时,取冰的道人也进入了殿中。大夫建议锺离然仰躺在小榻上,微眯一会。锺离然依言,褪下了外衣,仰躺於床上。大夫取了冰块,用厚厚的棉布包成了两包,交给了候在榻前的侍人,让他们伺候着锺离然冰敷半个时辰。
没一会,大夫提着药箱带着道童离去,风伯也领着暗卫守在了偏殿四周,这空旷的殿中,只余下顾思源与一个侍女守在锺离然身旁。
锺离然今日遭此一劫,在上了药之后,只觉得浑身像抽了骨头一般,懒洋洋地不得劲。她有些乏了,索性将那侍人也遣了出去,只留下顾思源在此处陪她。
锺离然在侍人走后,仰头看了顾思源,然后伸手拍了拍小榻边缘。她不说话,顾思源却也顺从了她的心意,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她伸手,盖在了覆在锺离然膝盖上的冰上面。隔着一层厚厚的棉布,顾思源还是感觉到了这明媚春日里的寒凉。於是她问道:“冷吗?”
侍人们怕锺离然冷,抱来了被子盖在她身上。此刻她受伤的那只腿裸露在外,的确是有点凉。她点点头,顾思源就将她被子掖紧一些。这样的事情,她很久之前就做习惯了,此刻倒也没觉得生疏。
锺离然挪了位置,想了想,对她说道:“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