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离然的醒转, 让操劳多日的顾思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这一夜睡得十分安心,次日清晨醒来, 锺离然已然清醒。
待医官们给锺离然把过脉,换了药后,顾思源勉强替她穿上了外袍,坐在帐中将候在此地的官员召来。
一则是为了报平安,二则是为顾思源出口恶气。锺离然也没怎么骂人, 只是痛心疾首地陈述云中王锺离回对大楚的种种贡献, 令那群冲动的年轻人羞愧难当,哭得一派凄惨。
锺离然有伤在身, 与诸位官员言明剩下的事情就由皇后代劳了。又嘉奖了锺离回一番,还给那日也一同救了她的格尔沁赐下不少礼物,就安心地窝在营帐中养伤了。
皇帝腹部的伤口很深, 若是不小心些很容易就发炎。营帐的环境远比不上宫中, 因此演武一结束, 顾思源就带着皇帝回宫了。
猎场出了如此风波,回宫之后,锺离然下了道旨, 赏的赏罚的罚,将管理西山的那波人好好整治了一番。又顺手抽打了那群不安分官员,她才安心放下公务,躺在宸宫养伤了。
少年人血气旺, 虽则在猎场出了好大一滩血, 可在宫中养了小半月, 锺离然的脸色也好上了不少。虽是如此,她近来却一直没有上朝,而是让顾思源代替自己前往朝晖殿,在旁听政。
大臣们对於皇后听政一事多有非议,可锺离然在猎场上出事,他们脸上也无光,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因此,朝堂上倒是没有闹出多大风波。
顾思源过得倒是风平浪静了,锺离然心中却极为不自在。原因无他,实乃风伯办事不力,没将起居郎的本子改掉。准确的来说,本子改了,起居郎又将它改回来了。
许是发现本子被更换过的痕迹,近日来起居郎对皇帝都十分警惕,就差没说陛下您死心吧,改是不可能给你改的。
楚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皇帝在位期间不可查看起居郎的随行记录。能成为起居郎的官员,大多是极其正直的史官,会客观地记录皇帝的一言一行。若是皇帝发现他们写了什么惹人不快的东西,免不了会大发雷霆,苛责起居郎。
所以大多数皇帝对於起居郎的记录,都保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也有想看的,看完之后勃然大怒的皇帝,往往又会被御史台参上一本。
总而言之,观看起居郎的随行记录於皇帝而言是不太妥当的一件事。
偏偏这件不妥当的事情,锺离然做了,还做得更过分,她直接差人涂了起居郎的纪录。这事让起居郎也很生气,明里暗里都在提醒皇帝行为不妥。
锺离然有伤在身,被这人气得不行,索性摊牌,与她说道“朕围猎受伤一事,你速速给朕改了”
起居郎傲气得很,梗着脖子拒绝,“陛下,此事微臣决计不能为。直书其事,不掩其瑕',乃是微臣本职。”
身为内史官,便是要刚正不阿,无所畏惧,记录历史的一点一滴,还原事情根本。
“朕没说不让你写,你就不能不能将那句帝遇豕袭的豕'给朕去掉吗”她堂堂一个楚国君主,游猎被野猪袭击,重伤不起,听起来也太滑稽了些,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放。
起居郎不让一步,“可陛下在西山的确是遭遇豕袭了吧。”
“”
“是吧”
锺离然无奈“是。”
“既然这是事实,那么臣一字也不会改。”起居郎态度坚决,末了还劝解皇帝道“陛下,人无完人,哪怕陛下也如此。君举必书,是臣等本职。这起居录陛下看了必然多有不快,陛下日后还是不要再看啦。”
她这般诚恳耿直,倒是让锺离然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总不能嚷嚷着将这起居郎罢免了,她要真罢免起居郎,明日御史台就会骂得她满头包。
锺离然只能忍了,熄掉了让起居郎更改记录的心思。可她是忍下了,心情却还是糟糕得不行,因此每次看到起居郎都恨得牙根痒痒。
顾思源再冲钝,也看出了锺离然对起居郎不满。於是入夜后,顾思源索性就将心底的疑惑问出来了。锺离然想着顾思源好歹是自己的皇后,思来想去,就将事情和盘托出。
顾思源听了十分惊讶“陛下怎么能这么做呢起居郎乃内史官,君举必书是她们本职。无论君王所行之事是好是坏,他们都会尽责尽职地记录下来。”
“为帝者,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会影响到国家。起居郎记录皇帝生平所为,为的就是载入史册,传之后代。他们身负重任,一是监督现任君主注重德行,兢兢业业,切勿行差踏错。二是记载史实,令后世之人能以史为镜。”
“这些东西,陛下学史的时候不会不明白。怎么还做出这么糊涂的事”
顾思源语重心长,说得锺离然眉头紧皱,“朕又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只是让她修改一下某些字眼而已,你就一副朕是个昏君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