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州城的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正月到来后, 桃花在太一观的角落悄悄绽放。留守在皇城中的大臣们眼见天气暖和起来, 於是连忙上书, 奏请陛下回宫。锺离然在外也歇够了,就挑了个天清气朗的日子, 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宫。
从黎山下来后, 又穿过一片山脚的农户, 驶过泛着嫩绿的水稻田,车队便进入了一片密林中。春光明媚, 稀疏地漏下密林, 一片暗绿色的湿润山林中染上了几许明亮的光辉。
身穿樱草服的金袍卫排成长长一列,将皇帝以及朝臣的车驾护在中央, 如流动的金色小河涌过苍翠幽林。晃动的马车中,顾思源支起了窗,张望那一角从茂密枝叶中露出来的蔚蓝天空。立在车驾旁那如火一般明艳的旗帜被微凉的春风吹开, 向着天空展现自己艳烈的色彩。
锺离然坐在窗旁,被这一缕风吹得迷了眼。她眉头微皱,看着身旁的皇后说道:“春寒未散,纵使花开了, 这风也很冷。你这般靠在窗口,任风吹一路, 回去若是着了风寒该如何?”
顾思源吹着风,扭头看着皇帝说道:“不过是见着今日天气好,这才开了窗透透气的。只一会, 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听得她这般说,锺离然只好由着她去了。顾思源趴在窗口看了好一会,这才倦怠地打了个哈欠。锺离然见她困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假寐。於是顾思源就在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眼打盹。
阳光越发猛烈,周遭的气温一点点升了起来。粼粼车声穿过密林,静谧的林中充斥着嘈杂的虫鸣鸟叫。已是午后,赶了一早上路的车队在炙热的阳光下如同夏日被晒蔫的野草,奄奄一息。
金袍卫副统领骑在马上,领着一群身穿樱草服的侍卫在前头开道。稀疏的阳光下,他们面容坚毅,眼神却有了些倦怠。
队伍驶入山林深处时,前头的斥候突然折返汇报,副统领那张年轻的面容霎时苍白,一勒缰绳,朝四周说道:“前方有异,各列队警戒,保护陛下!”
得到指令的金袍卫迅速整队,拔出腰间长刀,警惕地继续往前走。端坐在马车中的锺离然听到了长刀出鞘的凛然之声,瞬间挺直了腰背,紧紧搂住怀里的顾思源,朝着车帘外赶车的护卫低声问道:“外边发生了何事?”
护卫听到皇帝问话,连忙到前头询问,得到消息后迅速回报:“回禀陛下,前头斥候发现了异状,故而金袍卫做了警戒。”
前年陛下在护卫成堆的情况下,仍旧深受重伤之事,让金袍卫等人倍觉蒙羞。自那事之后,金袍卫对於皇帝安危越发上心。
护卫的声音不算轻,吵醒了锺离然怀里的皇后,皇后皱着眉头,从锺离然怀里起来,睁着迷茫的眼,仰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陛下?”
顾思源的脸庞过於白皙,只在皇帝怀里趴了一瞬,就落下了几道泛红的印子。锺离然伸手,替她揉了揉脸上的红痕,柔声道:“无事,还要继续再睡一会吗?”
顾思源摇摇头,坐直了身体,与锺离然靠在了一起。两人双手相牵,随着摇晃的车身摇晃前行。
锺离然沉默地握着顾思源的手,神色很是严肃。深知对方的顾思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异样的情绪,紧紧握着她的手,无声地给予力量。
长长的车队蜿蜒前行,缓慢地驶入了幽暗的密林中。宽阔的大道两旁,高大的树木如同一柄柄巨伞,撑在四周,遮天蔽日。阴冷的空气在林中四窜,阳光从枝叶的缝隙溜进来,也驱散不掉此处的寒冷。
锺离然觉得浑身都凉了下来,紧紧握着顾思源的手,专注地目视前方。
不过数百米的距离,林中光线骤然黯淡,副统领指挥着侍卫小心前行,举着佩刀神色警惕。
“梆”的一声,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破空之音。副统领猛地抬头,忽然见到一排锋利的竹竿削尖了头,朝着前排的金袍卫锋利刺来。
“护驾!”副统领大喊一声,前排护卫四散,躲开了空中射来的陷阱。但也有躲闪不及的侍卫,猛地被尖利的竹竿刺穿胸膛,当场毙命。
哗啦一声,林中四周的土里突然蹿出了一行黑甲武士。无数落叶纷飞,将春日的幽林添上了几许秋日的肃杀之色。
武士们举着重剑,迅速与侍卫们战在一处。
刀剑相争,惊得马匹乱窜。侍卫们迅速集结,将皇帝的车驾护在中央。锺离然紧紧地将顾思源抱在怀里,神色凝重。
混乱的刀剑声中,有箭羽破空之音。身穿樱草服的金袍卫对上黑甲武士,身上迅速染上了鲜血。厚重的甲胄声在逼近,有鲜血洒在了车窗上,糊红了一片视线。
锺离然的手在颤抖,耳边充斥着尖利的争斗声。忽然马蹄声嘶吼,一枚箭羽扎入了车框,拉车的马便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
锺离然的身体靠在车壁上,牢牢将顾思源抱在怀里,在剧烈地摇晃中稳住身体,颤着声音道:“抱紧朕,思思。”
“护驾!护驾!”护卫们大声喊道,追着皇帝的马车将她护在中心,锺离然闻言知道自己的状况,朝着四周沉稳下令,“护着太皇太后的车驾还有诸位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