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牺牲(2 / 2)

他脚步很快,微微弯腰,保护着手里拎着的那瓶酒,就好像那瓶酒就是躺在地上流了一地鲜血的老廖。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老廖安静的躺在那里。

他苍老的身体躺在黑白相间的站台台阶边上,一如他家乡的白山黑水。

鲜血流淌着和碎了的酒瓶里淌出来的黄酒汇聚……

老廖的脸上是带着笑的,仿佛在说:老婆子,娃娃们,俺完成任务了,俺来找你们了。

……

“那姆妈邪批!”丁乃非快速的在老廖的身上摸了个遍,朝着屍体吐了口口水,“这老头诈我们,没有枪!”

汪康年闻言,脸色愈发阴沉。

这老头的那个举动是诱骗行动队员开枪。

他是在寻死!

这个人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和他接头的人。

这只能说明一点,那个被他保护的人非常非常的重要。

这样一条大鱼,竟然就这样错过了,汪康年愤怒的想要杀人。

他转身就给了丁乃非一巴掌。

“废物!”

嘟-嘟-嘟!

法租界的巡捕们吹着哨子、姗姗来冲。

……

“组长,巡捕来了。”有行动队员着急说。

党务调查处没有权利在法租界执法,特别是这次动了枪,事情闹大了。

要是被巡捕抓住,法国佬会很高兴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汪康年心中悲愤,自己国家的地盘,却被鬼佬霸占,美其名曰租借,实在是党国军人的耻辱。

汪康年先是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一个队员,对方脖子上挂着相机,冲他点点头。

汪康年舒了口气,恨恨的咬牙吐出一个字,“撤!”

一辆汽车急刹车停住。

汪康年带了那个队员迅速上车,司机立刻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其余的队员在丁乃非的带领下,四散逃一般消失在大大小小的复杂的弄堂里。

霞飞路的巡长路大章带着几个巡警跑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屍体,嘟嘟囔囔骂了句,安排人抬屍体。

刚才逃散的人群重新聚集,人们或是麻木的看着,或是有人露出不忍之色,也有人指指点点的谈论着……

……

“老廖,我绝不让你的血白流。”

程千帆的步伐是轻快的,他的心却是无比的沉重和悲伤的。

老廖的牺牲,让他非常的痛惜,愤怒。

有一个瞬间,他甚至差点忍不住冲进去,尝试将同志,将战友,从敌人的包围中解救出来。

但,这个念头被他自己残忍的否决了。

不是他冷血。

而是,

活着的人有时比死去的,背负了更多。

每一个活着的人,身上都背负了那么多死去的战友的期待和嘱托!

这就是地下工作的残酷性。

亲眼目睹自己的战友牺牲,却无能为力,只能转身离开,这是多么残忍和痛苦的折磨。

特别是老廖最后决绝的眼神,程千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走!走啊!快走啊!

“老廖,走好。也许将来那一天,我也死在敌人手里,我们阎罗殿再次并肩战斗,再与那吃人的阎罗战他个八百回合。

如果我侥幸活到了胜利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带着胜利的消息,来你的坟头,陪你喝酒,唠唠嗑,告诉你:

咱们中国人,不是任人鱼肉的奴隶!

咱们中国人,站起来了。

咱们中国人,生活的很好……”

……

程千帆拎着酒,他竭力让自己的面容平静,看起来和平常无二。

他去了万振兴卤菜店,买了万氏猪蹄、肥的流油的猪头肉。

兜兜转转,又买了一只烧鸡、半斤臭豆腐,烧毛豆子,两斤生煎。

又买了点盐炒花生和酱菜。

“安福里。”程千帆招了招手,上了辆黄包车。

黄包车穿梭在法租界最繁华的闹市区,身穿旗袍的摩登女郎腕挎手袋,摇曳多姿。

头戴礼帽的老克勒摆了画架,身旁站着崇拜眼神的小姑娘。

五光十色、莺歌燕舞的大上海,此时在程千帆的眼里是黑白色彩。

黄包车夫卖力的奔跑,大冷天的汗水滴落。

程千帆的脸颊也有泪。

拉低了帽子,遮住了自己悲伤的双眸——程千帆抹了把脸,露出笑容,他哼着曲子,曲调是欢快的。

他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他的悲伤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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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