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考那年,我尝试挽留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考南方一点的学校,可她还是直接报了分数最高的辟雍大学。
“她说燕京是‘天子王城,权力中心’。
“我说,你从前会愿意体谅我的。
“她却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孔融的故事。不是那个众所周知的让梨,而是他晚年写的‘父之於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发耳。子之於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
“像故意气我一样。
“世人对孔融从孝悌标杆到口出狂言的变化,通常有三种理解。一是说这话时,他父亲新丧,为了劝自己看开点;二是他不愿和权利集团合污,故意装疯,亦或野史,当不得真;三是他在进行一种哲学反思,反思忠孝是不是应该的。可对於陆芊来说,有第四种解释。
“那就是她小时候很聪明,知道怎样讨周围人欢心,来换取自己的利益。所以将被自己讨好的对象,那些成天夸赞她懂事的大人,都当作了傻瓜和木偶,给个指令就有相应回报,就像她站在高塔上看那些小人一样。
“而等她不需要再讨好别人时,真心话就可以没有顾忌地说出来了。
“人心这东西,原来就是复杂的。
“想来也不只是这一次。
“她从前提起王维时,也是不屑。至今人们还说那是‘诗佛’呢,可‘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权。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负我人’的,不也是他吗……
“所以,我一直很佩服你。连我都没能拉回来的阿芊,却在你身边,好像学会了一点真心待人的意思。
“不,不只是那些。因为你和她一样聪明,但和光同尘一些……应该说智慧吧,可阿芊只是简单的聪明……
“对了,最后那几年她真的很开心。你知道吗?我在这里的画室,墙是透着白的明黄色,是她最后一次来看我时,和我一起刷上的。
“她说那是山上下了雪后,阳光穿过云层的颜色。
“现在想想,有点像你的名字。”
……
阿极和肃衣那边。事发突然,调配合适的飞机就花了一天多的时间。
那段时间里,肃衣大部分时候都躺在那辆车的后座,时而清醒,被人投喂一些袋装流食,时而进入短暂的睡眠。
对他来说,所有过程都是很新奇的体验。比如在第一次睡醒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横了过来,而身下的座椅已向后平展开,充上了用於支撑新结构的气体,变成了一张“床”。那种躺感就像……察觉不到自己的体重了似的。
可惜他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支撑他看明白周围发生的所有事。
回想起来,印象最深的,除了那个特别的座椅,就剩刚上飞机那段时间。
那时他并没有被人抬下车,而是躺在原地,看着那辆车,从机尾处的坡道爬了上去,然后整辆车,就被机场工作人员用束带和机械臂一类的东西,固定在机舱内某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