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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珠斜斜乜她:“再敢胡言乱语,回阳世时,倒了你的酒。”

纵横连忙告饶:“哈哈哈,不敢,不敢。”

槐序道:“豆腐婆婆说,她再也见不到杜家小郎君,便是这一年。石榴花开得格外好,还让人思忖是个好兆头。”

小郎君未出世时,父亲便已去世。与镇上山匪起了争执,被活活杀了八刀,待发觉屍殍时,头颅已被野狗衔去。

杜媪并未改嫁,带着小郎君安安稳稳过日子。她十二岁便能酿出全镇最绵软的豆腐。豆蔻年华时被称为豆腐美人,嫁作人妇时被称为豆腐娘娘。耄老时便成了豆腐婆婆。

为养活嗷嗷待哺的小郎君,杜媪开了家小酒寮,卖豆腐,卖米酒,也卖汤饼。因杜媪为人敦厚,米酒香甜浓稠,从不缺了短了,且一年四季都赠客桂圆菱角膏蟹烧芋,故酒客纷纷而至。便是喝不起酒,也买两碟子油糕糖瓜。

小郎君年少失孤,性子便有些孤僻腼腆。白日里他替母亲做酒曲,舂糯米,舂到最后,总忍不住抓起来塞嘴里一口。

夜明珠道:“这稚子顽皮得很。还趁杜夫人祭灶台时,偷吃了好几个炸南瓜。”

纵横:“你们说,他娘要是发觉了,打不打他?”

槐序道:“定是要打的。家中本就拮据困顿,哪里供得起他这么个偷法儿。说来也是可怜,十五六的少年,哪有不嘴馋的。”

万万没想到小鲤鱼料事如神。随即前尘画轴中,便是小郎君偷了本要送给私塾夫子当束修的腊肉,胸脯挺得高高的,对同窗说:谁说我没有爹的?你们瞧瞧,这便是我爹给的!送给你们随便吃。以后,记得带我一块儿顽。

几个小少年登时眉开眼笑,对准腊肉一拥而上,自然无论杜家小郎君说什么都百依百顺了。杜家小郎君一块儿腊肉都没吃,他本就不想吃,他只是想要被善意对待、被人羡慕的滋味。

杜家小郎君咬住嘴角,勉强收敛笑意,对,要装的气定神闲。他又说:我爹回来了,最会做腊肉,他说了,以后我腊肉随便吃!吃破肚肠!

纵横叹道:“人人皆有求不得啊。”

槐序亦悲:“所示於众人,必有所缺。所取於贪欲,必有所悲。想想这世间有些残忍,没有父亲,便连带着没有玩伴,没有玩伴,便容易被掳去作壮丁。且看旁人,往往最不缺钱的最容易筹钱,最不缺爱的最容易被爱。”

纵横笑了:“小鲤鱼,你如何看得这般透彻?”

槐序道:“姐姐谬赞了。哎,豆腐婆婆来了!”

杜媪红了皱纹纵横的眼眶,不知是怒火还是委屈,或许是无奈。她一把拎过杜家小郎君,扬手便用浆豆腐的棍子打在小郎君肩头。孩童们一哄而散,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甚至兴奋。他们转过巷角儿,露出一个脑袋尖儿偷偷听着。小郎君被杜媪一下一下打着,他或许知道他们能听到,也或许不知道。或许是为了人前的尊严,也或许只是坚强给自己看。他一声不吭,紧紧咬着唇,也逼迫自己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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