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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年才二十岁,觉得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披星承月奔向想去的地方,奔去她倾慕的人身边。笔下写出无数华彰诗赋,高台上翻袖起舞。

她想,我愿意为我想要的披荆斩枣。我要成为光芒四射的模样,要开成牡丹,此生轰轰烈烈、锦绣斑斓。

枷锁横在她肩头。身边所有人都期望她留在小小宋佛镇,打理家中产业。觉得她所谓的嫁与鹿蹊、赋诗起舞皆是痴心妄想。

所有人都说,殊儿,你看你有那么多。家境殷实、衣食住行皆无须挂心,连夫婿爹娘都替你养好了,只须坐在绸缎庄动动口饮饮茶,多清闲安稳的一辈子,你还在求什么呢?

殊儿心想,是,我有很多,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我拥有并非所愿。它们都不是我想要的呀。

夫子离去后,殊儿倚窗闲坐,怔怔望着绸缎庄的小厮们忙忙碌碌。二人共负一担绢绸,将将被染过,雨过天青碧,鹊月杏子黄,还有鸦雏色,是豆蔻女儿漆黑的云髻。“这批绸子成色倒不差。”“留神,莫磕了碰了,一丝都不许破损。”“哎,知道啦。”“武陵纱三匹,灯笼锦六匹,记在档上!”“磨墨!来,喻家老四。”“来了来了!仔细着。”他们忙忙碌碌里有欢愉之感,为衣食度日奔波。还有查帐的总管一袭长袍,掌心是泛黄的宣薄,落笔字字清晰。“你,你且看着,正月十六,如何银两对不上?”“这,这,小的不知啊。不若您问孟郎君?”他们言语之音渐渐远去,殊儿将下颏贴在银两上,忽有不甘的滋味,绵绵软软,长驱直入,碾碎她的心。甚至想落泪。

宋佛镇每至天昏,总有莲舟唱晚,落日熔金。捕鱼的渔民和负船的窍夫,归家时总要歌一曲。她知道,活在世上,并不容易。她已足够幸运。可最终到底是意难平。

父亲来了,过问罢绸缎与帐目,见她在案上怔忪,负手移步过去:“殊儿,殊儿!”

父亲年过五十,鬓角里已有丝丝缕缕的白霜。他足下皂靴沾满尘土。显然是从外头回来不久。

殊儿起身,为父亲斟茶。

她一举一动皆有泠泠清脆。父亲微微蹙眉,这才发觉她双腕皆绕了细细银镯儿,好生娇俏。又见她一袭莲紫纱衣精致,心下便有些不悦,敛起容色训话道:“怎又在穿衣打扮上用心思?你这镯子,你这簪子,耳坠,还有这身衣裳,扎眼了些!看起来哪像个将来的女掌柜?你要稳当,要有城府,利利索索一身窄袖衫子便好。要父亲说你几回?”

殊儿道:“谁不许女掌柜妆扮了。”

“何曾不许你妆扮?是不许你如此穿来。莫将心思放在钗环衣裙胭脂水粉上头!盘个圆髻,插一根木簪便是。那簪要质朴名贵,一瞧便是大家子出来的。还有,裙子不许垂在地上。干练。别整日家翻你那诗集词赋,得空儿多看看《孙子兵法》《资治通鉴》,买的那些书,让展袖给你送进房里了,你到底翻没翻?!”

殊儿道:“我不想当掌柜。我要去学舞。”

父亲一时回不过神:“什么?”

“我说,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