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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儿心里不忍看着父亲如此,她觉得残忍。父亲可怜,她也可怜。甚至她想让父亲今日便去,不再受这等苦楚。与顺阆商议时,顺阆道:“殊儿,他是你爹啊。怎能……怎能……为人儿女,怎能对着爹娘见死不救?”殊儿摇头道:“可我爹那么苦,我留他活着,岂不是没有心肠。”后来殊儿还是给他用人参续命,是出於私心,却非是畏於人言——她想要晚一些成为丧父的孤儿。毕竟只要父亲活着,人间总有最后一层保护着她的羽翼。

谁也未曾料到,宋佛镇的李殊儿,此生见过史官鹿蹊。只是惊鸿一面。且她和他都不再年轻。

“夫人,在下周游在此,舟车劳顿,可否讨一口水?“雪白官袍的男子,眼见着年纪在而立上下,纱袍上绣着三品文官的秋目鹭鸶。他优雅谦和地颔首,言语温柔,“在下鹿蹊,异乡人。”

殊儿一见便知,这个鹿蹊,正是她心里的鹿蹊。

难怪,鹿蹊二字在《摆泉经》中,意思是山鹿蹄踏过的小径。故,她一听到鹿蹊这两个字,心便如同一只活泼的小鹿在撒欢,怦怦直跳。

四下两个好事儿的小厮窃窃私语,这公子乃是瑶台君仙临世不成?端的这番好模样。顺阆微微一笑,抱起殊儿怀里的女儿,转身去看帐。

昨夜念君残蒂赋,今日花外惊初逢。

他犹如一痕留在十五年前的梦,向她款款走来。衣袖间都是缥缥缈缈月桂之香。

第三十三折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彼时她尚年少,有一回打定主意要去往凤翎城见他。可是故里的茯苓糕入口,她还是没能离开。在小小的宋佛镇度过这些年。

李殊儿忍着心口的激动与疼痛,她勉强道:“鹿蹊?公子可是三品礼部侍郎……鹿大人?”他的每一次提笔落笔,诗词歌赋,她都记得。

倘若是十五年前,殊儿定是惊喜道:“公子!我倾慕你,我读过你诗赋里的湖中雪,有木樨桂花,有嫦娥月兔,哎呀,还有,还有!还有霜叶,公子是如何想到将霜叶比作唇红的呢?公子我也爱诗赋,爱起舞,你带我去凤翎城如何?”

奈何,十五年后,湖雪已拭,桂花凋零,嫦娥不见,霜叶枯槁。李殊儿颔首,亲自捧过一盏茶:“鹿大人,请。”

鹿蹊撩起袍角落座,一举一动都风雅持度无可挑剔。他道:“多谢夫人。”

一盏茶罢,他翻身上马,径自离去。她心里的欢游小鹿和缓缓沉寂下去。盏底的残液泛出冷香。

走之前,李殊儿终究还是和他说了一番话。

“从前,我们宋佛镇,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心中倾慕大人,她呀,看过大人所有的诗赋,当真是个痴丫头。“

鹿蹊抬眸,笑道:“有这么个姑娘?敢问夫人,后事如何?”

殊儿淡淡地笑:“忘了。”

鹿蹊又随口问道,“这姑娘芳名为哪个字?”

殊儿还是笑:“也忘了。”

鹿蹊的背影像圆月泛出的银辉,白袍白马,风骨挺拔。甚至并不真切。此时此刻,小绿蕉拿着一串儿糖葫芦,笑得露出龀牙:“娘,看什么呢?爹给我买了三串,给妹妹买了两串,娘,你快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