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何夕默念着这个虚无缥缈的名词,心上一张创可贴忽地松脱,“但,我这辈子就已经找不到你了。”
一旦签署了遗体捐献协议,时雨就会像哥哥一样,再回不来了。
可既然她不在那儿,何夕又该从何找起。
“无私”与“自私”,一字之差,她骗不了自己阔达。
“时雨……”
何夕苦笑道。
“我很讨人厌吧。”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变成井井有条的大人呢。”
懂事点,这三个字她听得够多,耳朵快长出茧子。
人人都看得到彼得潘的幼稚、娇纵、顽冥不灵,却不知道她有多憎恨那个被缚死在袋子里,无计可施,只会愤世嫉俗的灵魂。
旁人有多厌恶她,她翻倍厌恶自己。
在时雨出现前,何夕认定了孤独终老就是她的应得下场。
那么,以后呢。
她们维持着一个相当亲密的姿势,相顾着沉默许久。
手表表针响过几轮,她听得时雨声息柔婉地开口,说。
“长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你慢慢来,没关系,我等。”
一抹粲笑,勾绘何夕眸中的影迹。
“但是啊何夕……我不希望你是什么大人。”
时雨醉眼朦胧地看她,双瞳剪水,如漪如漾。
“我希望你是你,而且,只是你。”
“这样就很好。”
月明星稀,晚霜沁凉。
大桥上空空荡荡,只有两个女孩子漫步夜游。
时雨撑开宽大的面包服,像只企鹅般左摇右晃,沿着盲道同手同脚走正步,高唱脍炙人口的粤语歌。
她从《喜帖街》唱串到《富士山下》,唱那句“爱的人没有一生一世吗”,口胡接上“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调子跑到银河系开外,歌声依然朗朗动听。
何夕笑吟吟地在一旁跟拍录像,自编歌词为时雨和声。她悄悄记下,到时要剪出音轨当闹铃,听它个百八十遍再起床。
零点锺响的前五分锺,她们坐上江边大坝的草坪。
两岸沉寐时,江水静静地流向新一年。
十、九、八、七、六、五……
在远郊方向,全城唯一的烟花燃起,像一颗倒放的流星,升空,吐绽,消泯於永恒中。
“时雨,你看……”
何夕指到一半,发现左肩上靠了颗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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