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咳了几声,又看了一眼东方云飞,继续道:“只是她,作为一个丈夫,朕必须在自己离开之前,送她先行一步。”
东方黎笑了一下,双手牢牢扣住轮椅,“她是我师傅,我也自当保护。”她说完这句话,身形便紧绷起来,目光扫过弘治,擒贼先擒王,在别人的地盘上想要走,当然须得使些手段。
然而弘治却没有什么动作,他依然落子,虽然咳声不断,神态却是悠然,他身子瘦弱的不似个养尊处优的贵人,胳膊像根麻秆粗细,人也温和,若是放到大街上,旁人万万猜不到他便是这个帝国的主人。他在这个帝国里颇有威望,深得民心,东方黎也记得后世对这个男人的评价:
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声色,勤於政事,重视司法,弘治中兴。
只是不用分析他刚刚的话,也不用看他手帕上咳出的血,只看这个人的模样,便知道他已半只脚踏入棺材了,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对东方云飞只关不杀七年,如今却改了主意的缘由。他下棋,东方云飞也陪他下,两个人娴静淡然,倒使得身后紧绷着的东方黎和那两名太监显得格格不入。
一直手伸过来轻拍了下紧扣着椅背的手掌,那手掌也松弛下来。
“我们好久未曾这般对弈过了。”他对她,不称朕。
对面的女子第一次开口,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并不那么柔和,但偏叫人听着觉得舒服,她说:“是你太忙。”她对他,也不唤圣上。
这里面还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要说起来,怕是要讲到二十年以前了。
“不忙的时候,我也不愿来见你。我总是恨你怪你,想着自己若见了你怕是要生吞活剥了你。”他说的认真正经。
东方云飞笑了笑,“你是个气量大的人,心怀天下,断不会这般。”她了解他,二十年前便已显现出仁厚君主的模样。
弘治也苦笑了一下,“我倒不觉得自己如此,只是身在这个位置,若按冲动办事,不知道会误伤多少生灵。”他又皱了眉,眼神凌厉起来,单薄的一把骨头也生出浑重的气势,“但你不同,我以为自己会克制不住那种冲动。只是如今见了你,我倒发现,自己没有想象那么恨了。”他又有些痴迷地道:“我老了,你倒还是显年轻,像汐儿走的时候那般年轻。”
东方黎晓得他说的这个汐儿并非是东方希,也不是她在皇家中的名字,朱明汐,而是另一个汐儿,被东方云飞念在口中挂在心中的汐儿。见到那个人时还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那个人很漂亮,也很温柔,与东方云飞站在一起也是般配的。那位汐儿姑娘叫东方云飞收留了她,带回她们隐居避世的深谷中,只是后来却不知怎么便嫁入了皇宫之中。此后的日子东方云飞消失了一年,再回来便抱了襁褓中的希儿,她把东方希丢给了东方黎,草草的定下了这个名字,便大醉三月,如痴如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