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蒙瑟缩进童锐怀里,把脸埋进哥哥胸前。
罗玉生眼中闪过一抹惋惜。
罗玉生让魏海开车,在宜兴城里转了三天,选中了位於八台巷正中的一个院落,邻路的院墙上垂着的蔷薇花依稀还残留着几朵枯萎的花。
“谁住在这儿?”他看一眼门牌上的“马宅”二字,心里猜出了六七分。
“是马议员、马夔的府邸。”魏海低声回答。
“让他搬走!回去吧,就这儿了。”罗玉生嘴角涌起一丝冷笑。
日本人在的时候,马夔是座上宾;日本人投降后,他转身又成了抗日斗士。
罗玉生最看不起这种汉奸卖国贼,一到宜兴赴任就听到了很多对马夔的汉奸说,早就想收拾他了。
碍於他在南京托了关系,现在把他撵走,心里莫名的爽!
果然,一听是保密局要征用自己的院子,马夔连个屁都没敢放,君子不立於危墙之下。
知道罗玉生不待见自己,马夔知趣儿地留下家具,带着细软、字画文物和三个老婆,浩浩荡荡三大车东西,搬到了黄州。
真是狡兔三窟啊,这家伙在黄州还有豪宅。
这座院子是日本人在的时候新起的院落。
下人们都住在前院儿。
穿过花廊就是二层洋楼。
马夔和三个老婆住在二楼,他们用过的床全部扔掉换成新的,魏海每天要向罗玉生汇报自己对小楼的布局的设计思路。
罗玉生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开心地笑道:“嗯,没有枉费我的辛劳!你们先收拾一下,一会司机来接你们去我家吃完饭!”
管家罗林一直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一侧。
罗玉生说:“罗管家,傻站干嘛?叫人啊!”
“东家,我叫罗林,是您的管家。”罗林三十五六岁,人很斯文白净。
他指着一个微胖的妇人:“这是陶妈,负责您的饮食起居。”
又指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小张,跑腿打杂活儿交给他。住进来后您再看,要是觉得我们用的不顺手您再换,要是觉得人少您再雇。”
童锐瞪着罗玉生,低声说:“这太靡费了,我可没那么多钱!”
罗玉生哈哈笑起来:“这钱不用你出,起码前十年不用你出,马大议员已经预付了十年的开支!”
见童锐面带犹疑,他嗔怪起来:“怎么变得这么不爽利!是和我生分了还是这几年的京官儿当得学会拿腔拿调了?汉奸资产,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踏实住着吧!”
童锐於是笑着一拱手:“行!大恩不言谢,您先忙,我一会儿再去府上拜谒!”
回去的路上,见罗玉生沉默不语,司机问:“三哥,这个童锐就是当年把您藏在柴垛后面,自己引开鬼子的那个连长吗?”
罗玉生的手不由摸向自己的大腿,即便过去了七年,隔着厚厚的棉裤摸去,枪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得知丈夫要把童锐调到身边任职,妻子李兰柔声提醒:“童锐於你有救命之恩,他若居功自傲不服管束,不但给您惹麻烦,还会令兄弟之情反目成仇,人与人交往都是远香近臭,您还是三思的好。”
罗玉生的发妻何梅和女儿桂子自桂子屠镇后便杳无音讯,他苦巡了数年, 后与秘书李兰结为夫妻,他们的女儿可儿今年才三岁。
“童锐的人品我了解,当年要不是觉得他留在重庆便於寻找家人,我早就把他弄身边儿去了!我们兄弟间的事情,你少插嘴!”罗玉生语气变得严厉。
李兰忙唤可儿:“可儿来,让爹别绷着脸了,怪吓人的!”
奶妈笑着把可儿抱进来,看见粉团似的女儿,罗玉生忙把手在嘴边哈气暖了暖,伸手抱过女儿,笑得合不拢嘴儿。
三小时后,魏海拿着那个被洒龙偷去的包儿回来了。
“包里都是什么?”罗玉生问。
魏海笑着把包口朝下,稀里哗啦掉出十几样东西:铜哨子、泥捏的大公鸡、口琴、子弹壳......
“唉!”罗玉生叹气。
十二年前,还是副团长的罗玉生亲自挑选童锐做了警卫排长。
当时他只是觉得童锐有“卖相”,长得高大英俊,跟在身后自己也有面子。
那时的童锐只有十八岁。
但是接触下来,发现这小伙子不但聪明,还很勇敢,枪法好,身手好,渐渐地,童锐成了升为团长的罗玉生的警卫连长。
1939年,鬼子对宜兴进行轰炸后占领了城池,童锐的父母弟弟都住在宜兴。
童锐回去找过家人,家,已经被夷为平地。
幸存的邻居说他的爷爷奶奶父母都死了,都埋在了城外。
他的弟弟童蒙是被慈善机构从家人屍体下扒出来的,孩子被扒出来时是大轰炸的三天之后,他浑身被血水浸透了,不哭不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