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我长得跟爸爸差不多高,甚至比他还高一点的时候,我就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当他的女儿。
略显散乱的黑发,有些颓丧的胡茬,固定在三十岁面孔的爸爸,看起来就像是我的哥哥。虽说外貌完全不像就是了。
我的头发是我出生那一年很流行的莫兰迪色系,也就是,高级灰。完全不像是染的。
“没想到你连脸都不遮一下。我可是甩开了不少眼线才找到这里来的。”我没有趁此奚落他,只是生硬地转场,如此说道。
“我也听说了。出於保密,我没有事先告知你,引起了你的担忧,这让我很不好意思。”
“担忧倒也没有,不过你说出於保密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在被追杀吗?”
“你误会了。”爸爸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钱包,这让我吓了一跳,这还是我在现实当中第一次看见钱包这样的东西,更让我感到吃惊的是,他还从钱包里拿出了纸币,给我们两个人的酒都付过钱后还额外给了服务生小费。
我以为在实行数字货币近两百年后的今天,纸币这种实体货币已经完全在现实生活中消失了。
爸爸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你也可以用你的神经植入体付款,但这里还是比较习惯用纸币。”
“因为是无法追踪到的钱吗?”我知道截至目前为止,由上院和下院组成的国会都没有通过废除实体货币的法律。这自然是为了广大公务员收受贿赂开的口子,不过因为我们科技伦理治理委员会基本上都能走公帐报销,倒也不需要太多额外的金钱。
这里八成还是个洗钱的窝点。
“没错。不过我只是很想这么花钱而已。”
爸爸开始喝起酒来,他喝酒的样子相当豪迈,跟以前一本正经的样子相去甚远。但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因此被吸引走。
“误会?你说的误会是什么?”
“是让他们误以为我在被追杀。简单来说,就是用我的突然失踪来当诱饵,把理事会中反对我的人引出来,趁机一网打尽。当然,内务部和总参谋部方面根本不知道这计划,这完全是我单方面的独断行为。”爸爸背对着一众欢闹的人群,起身,在有阴影的走廊信步而行,笑着对我说,“或许你会认为这计划太过疯狂。”
我小心不漏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我确实这么认为。”
爸爸看起来心情愉悦,我虽然简洁有力地表达了反对之意,但他却充耳不闻。
“实际上这计划没有大家所想的那么荒谬。我本来就是一个一天到晚遭遇恐怖袭击的人。光是安理会终身议员以及总参谋部副总参谋长身份,就有太多人想要置我於死地。何况我在从政的这些年里,到处宣扬人类义体化的好处,想必也惹恼了不少自然主义者。秘书长罗伯特·纳维利斯总是以现在还没到最紧要的关头为由让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但是如果什么问题光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就能解决的,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无聊透顶的纷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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