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爷瞧着他踉跄的身影,瞧着他走过的雪地上一深一浅的脚印,忽然想起了那一年!同样是寒冬风雪漫天的时候,他们并肩作战,那一次他们只有三百人,被围困在两千人的包围圈中,他的意识只剩下杀戮,雪落在脸上那样的冰冷,几乎不化。他挥动手臂的动作都僵硬的几乎抬不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人被他斩於马下。可是更多的敌人如潮水一般的涌上来……彷佛永远也杀不尽,永远也砍不完,当他的马匹被累死之后他从马上跌落下来,那是他一生中最绝望的一次。手臂已经彻底没了力气,连动动指尖都是那样的艰难。
他跌落在地上,身下雪入骨的汗,他满身是血,温热的血几乎都结成冰晶。当那一柄金刀落下来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抵抗。
可是他却扑了上来,一条腿硬生生的被斩了一半,几乎要脱离腿部。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他当时的痛心,「将军!我们不能放弃,会有援军的!」
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减少,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那是他一生中见过最血腥的杀戮,白雪都被染成了红色,他们两个背对背,竟然真的等来了援军的到来。
他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兄弟。
而现在……
楚王爷出神的看着楚管家远去的背影,他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异样的清瘦。
现在……就连他也要离开他了吗!
……
慈安宫!
徐兮之气恼的捶桌子。
「蠢货!都是蠢货!」
「你生什么气呢!」汪航远蹙眉,拍拍她的背脊,柔声安慰,「算了算了,反正都是冲早的事情,不过是没有按照你的意愿去进行,你改天把徐粉黛和徐夫人宣进宫里,好好的训斥一番也就罢了,别恼的自己心里不舒坦。」
徐兮之咬牙,冷笑,「训斥?我看她们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现在做了这样的决定竟然都不通知我,简直是愚昧至极!我早先就跟说好了,粉黛不能这么早就放出来,时机不成熟!不成熟!要让我说多少遍才肯听劝!我看我这个大哥和大嫂是越来越嚣张放肆了,他们莫不是真的以为没有我,他们能够得偿所愿?笑话,没有我根本就没有现在的徐家!」
她一是气恼,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说完了才猛的一顿,连忙去看汪航远的脸色。
汪航远却没有怀疑,只当是她在说做了太后之后给徐家带来的方便。他倒了一杯茶给她推过去,「你啊,就是性子太冲动了,对徐傲就不该下那么重的手,张太医不是说了么,人差点没被你给打死!本来就受了那么重的伤,你是他姑姑也不知道手下容情,他们心里自然会不舒坦!」
徐兮之放下心来,愤愤的饮了口茶,「砰」的一声把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怒声道,「徐傲做了什么需要我给他们说个清楚?他是有多大的胆子楚世子成亲他竟然敢去捣乱!他以为他是谁?楚王爷手握重权,是他能得罪的?!楚王府的人只教训了他一顿,如果我不训斥他一番,楚王府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善罢甘休!她们就知道我差点打死了徐傲,怎么不知道我都是为了他好!」
「你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计划都给打破了。」汪航远摇头,他坐下身来和徐兮之面对面,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深情的看着她,柔声道,「兮之,其实如果按我说的,你干脆就不要筹谋这么多了,我们把宫里的这一切都给远远抛开!诈死离开京城,找一处春暖花开的地方好好的安顿下来,我们手里的银子足够我们用十辈子都用不完了……你喜欢被簇拥着,那我就请一堆的奴婢供你差遣。你不是也说了后宫里呆的久了人都要疯掉了吗,既然如此,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隐居好不好?」
「……在宫里真的太憋屈了,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只能委身做一个太监,还要在人前不能和你做出亲密的举动!现在皇帝也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小皇子了,他现如今瞧我的眼神都会让我有种被揭穿了的错觉……兮之,权利地位这些我们都不求了行不行?以前你顾念着徐家的亲人,可现在你瞧瞧他们是怎么做的?连你的话都不肯听了,你又何必护着他们,他们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去做好了,将来成功还是失败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行!」徐兮之回答的斩钉截铁,瞧着汪航远瞬间阴沉下来的眸子,她丝毫不让,「汪航远,我警告你,这样的话今后都不要再说了!太后的位置是我从多少白骨上爬上去的,你让我放弃?不可能!」
权利的滋味只要人拥有过,就绝不可能放弃掉。
那种感觉销魂蚀骨,让人慾罢不能,她怎么可能放弃!而且……京城里还有她的家,她爱的男人,她的嫣然……让她放弃这一切和他走?远走高飞浪迹天涯?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徐兮之想冷笑,可忍住了。她郑重的看着汪航远,声音却缓和了下来,这些年对付汪航远的招数她早就拿捏的透彻了,先给他一个耳光,再给他一颗甜枣,然后他就会跟奴才似的舔她的脚趾,在她的跟前摇尾乞怜。
「航远,你也说了,宁奕现在已经不是以前年幼无知的小皇子了,他的野心越来也大,你也知道我现在看上去风光,可是那风光都是表面上的,如果我和你归隐山林了,你以为宁奕不会察觉?他在我身边安排了多少人谁知道?我现在有权利还能和他对抗,还能借着一个」孝「字压得他不能翻身,可是如果我失去了这一切……那就彻底完了,我杀了她的母妃,害死了他的父皇,如果不是碍於我手里的权势,他早就把我给弄死了,怎么会容忍我这么久!你难道还不懂这个道理!」
「我……」
「航远,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可我也没法子,你以为我不想让你堂堂正正的做个男人吗?我也想光明正大的依偎在你的怀里,也想不顾旁人的眼神给你生个孩子……我这辈子都没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痛!」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说话间两行清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了下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汪航远就是看不得她这个模样。
心里顿时一软,「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逼着你不顾你的处境……」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妥协道,「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做吧,我今后再也不会说这种话了,不管前路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
「航远……」
她感动的泪眼婆娑,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感激的看着他。
汪航远一阵目眩神迷。
徐兮之的容貌保护的极好,她的脸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一点皱纹都没有出现,杏眼含泪的时候别提让人多心疼。她偶尔还会露出几分少女才有的娇憨,可也有少妇特有的风情万种,这样的徐兮之让他怎么放的下。
情不自禁的吻她,吻去她面颊上的眼泪,徐兮之也十分配合,闭上眼睛做出享受的姿态。
他抚着她的腰身正欲探手进去,却被呻吟中的她给抓住。
「不行……等会儿杜嬷嬷就进来送晚膳了……」
「兮之……」
徐兮之摇头,「不能被瞧见!」
汪航远无奈的放下手,抱着她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呼吸。
「你啊,就是我的劫难……」
徐兮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冷冷的笑。既然是劫,那你就别想逃掉了!
徐兮之重新拾起了话题,「我原本是想安排了让粉黛『意外』和宁奕碰面的,她那样的容貌哪个男人不会心动?宁奕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对她动心?到时候只要心动了,再凭着粉黛的本事,要把宁奕的心一辈子都给掌控了有些不容易,可三年五年的肯定没有问题,这三年五年的时间我们做什么也都能准备好了,偏偏这人就是不听我的劝告!」
「你也别担心,我瞧着那个粉黛不是个愚笨的。」
「的确不笨!」徐兮之冷笑,「蠢笨的是她那个无知的娘,除了大吼大叫还会什么?幸好粉黛不是她教导出来的,要不然再貌美都是白搭,一个没脑子空有脸蛋的宫里还少吗?瞧瞧徐青枝那个死德性就知道了。」
「你是她姑姑,改天把她宣到宫里来好好指点指点也就罢了。」
「指点?!呵」徐兮之冷笑一声,「她们既然记恨上了我,那我还跟她们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我就等着看她们是怎么吃了亏再来求我的!不让她们长点教训,她们日后还敢骑到我头上来!」
「你的意思是?」
「不管她们!徐粉黛是聪明,可最大的一点致命伤就是没有半点阅历!她这样只会纸上谈兵的人到实战的时候兴许会打人家一个措手不及,可真的等到了旁人反应过来,玩儿的就是她了!」徐兮之冷笑,「我就等着她们求上门的那天!我相信很快她们就该来求我了!」
……
墨魇等人在屋外连续等了整整两天两夜。
到了第三天的半夜,楚离才推着轮椅从屋里出来。他的脸色被面具遮挡住看不出好坏,却能看出唇色白的近乎透明。
「世子爷,我们姑娘怎么样了?!」
柳嬷嬷急声问。
「她没事了!」楚离抬头看过去,大雪仍旧在不眠不休的下着,尽管是夜间也能看出外面一片雪色的白,房间里放着夜明珠把房间给笼罩在一片温润的光芒之中,楚离抬起头看了一圈,门外只有柳嬷嬷和墨魇守在外面,笙箫等人都轮班去歇息了!屋檐下墨魇僵直的站在那里,他一见之下唇抿的死紧。
柳嬷嬷却没有发现两个人的举动,听到苏慕锦没事她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侧首去看墨魇。
「墨魇,你守在这里都已经两天两夜了,现在姑娘和世子爷也没事了,你也回去歇息吧。」这两天的时间起初大家全都守在这里,可是慢慢的发现时间越来越长,她们索性就轮班守在外面,她们不敢去开门打扰,因为墨魇说了世子爷在给姑娘驱毒!只有墨魇一个人,从出事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这还下着大雪他穿的也单薄,站在屋檐下几乎都变成了冰雕。
「我进去瞧瞧姑娘……」
「别去了。」楚离挡在柳嬷嬷面前,「锦儿睡下了,等她醒来再进去看她吧。」
他对柳嬷嬷的态度还算是好。
主要是房间里的气息太浓郁,而且床铺早就凌乱不堪,实在是没法入眼。他不觉得有什么,就怕她醒来之后会觉得难为情。
「那……好吧,老奴去通知笙箫她们几个,让她们放心。」
「嗯。」
柳嬷嬷离开之后,墨魇的背脊挺得越发笔直起来。
「墨魇,你跟着我多长时间了!」
墨魇心里一沉,「……十八年零两个月!」
「十八年……」楚离淡淡道,「时间够长了!」
「世子!」墨魇大惊失色。
「这些年来,你一直都是我最有力的左膀右臂,可是这一次,墨魇,你失职了!」
墨魇抿紧了唇,一个字都不为自己辩驳。
没错,这一次的确是他失职了。
「天亮之前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你就不用来见我了!」
墨魇猛的抬头,眼眶却渐渐的红了。
他以为世子爷会直接把他给撵出去,他只要无情起来比谁都冷血。青鸟同样的跟了他这么多年,可青鸟生了别的心思,世子爷一样把她处理掉了。
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
「属下一定查出来!」
「是锦儿给你求情!」
墨魇抿紧了唇,「这次的错误绝不会再有第二次,今后世子妃就是属下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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