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
院子后开的热闹的桃花和梨花早已繁华散尽,只余下黄橙橙的梨子挂在枝头,阳光顺着片片叶子照射下来,将梨子照的晶莹剔透,宛若透明。
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里,一群小鸡和小鸭子正在院子里觅食。而此时的院子里却没有了往日中的平静。
小小的院子里那间正屋门口此时堆了满满的一堆人,一群人面色各异,相同的是脸上都带着无限的忧虑。正屋中偶尔会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声,每当那声音响起一次,门口站着的白衣男子脸上便惨白一分。
白衣男子正是楚离,他额头上满满的都是冷汗,可却顾不上抆拭,趴在正屋的门边,努力的想透着门缝往屋里看,可人还在里屋,他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屋里产婆冷静的吩咐声,还有小丫鬟们仓促的脚步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楚离脸色一片惨白,比起正在生产的苏慕锦都要吓人一些,他手足无措的趴在门缝上,眼珠子都是通红通红的,他喃喃道,「明明大夫说了是七月二十八才会生……怎么会突然提前了五天……」说着楚离猛的一把抓住门口唯一一个生产过的女子,「娘……锦儿她这样究竟有没有事,大夫明明说了是二十八的……怎么会突然就发作了……」
「没事没事。」楚柔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可是还是拍着楚离的手轻声安慰他,「别担心,大夫说的日子做不得准的,提前或者推后几天都是正常的事情,不用着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肯定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镇定,可就在这个时候房间中再次传来一声痛到不能忍受的尖叫声,楚柔听到手指剧烈的一抖,慌忙推开楚离试图往屋里看,她高声喊叫道,「锦儿……你别怕,娘在外面陪着你,别怕啊……」
楚柔终於也紧张到要崩溃了。
楚离越发的紧张起来。
他曾经听说过的,女人生孩子就是要走鬼门关,尤其是锦儿才刚刚十六岁……他问过大夫,大夫说了,这个年龄生孩子是恨危险的……楚离听着房间中苏慕锦的痛呼声,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他怎么就那么畜生,竟然让她受这样的苦。
「不行不行!我要进去看看!」楚离推开门口的宁戮和苏青云就要往屋里冲,却被苏青云一把给抓住了。「放手啊,我要进去!」
「不行,不能进去,会撞了忌讳的。」
楚离猛的甩开苏青云的胳膊,血红着眼睛就要往屋里冲,都这个时候了什么该死的忌讳不忌讳的!
「楚离——不许你进来!」
房间中的苏慕锦忽然忍痛大喝一声,不过这一声也足够让楚离停住脚步了。他站在房门口往屋里喊道,「锦儿,让我进去看看,我就看一眼……」他已经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脸色就越发的惨白如纸了,这要流多少血才会有这样重的血腥味。
楚离恨不得进屋里去替她生产,他用力的扒着门缝,「锦儿,我进去了,我真的进去了……」
「你敢进来……我就不生了……」苏慕锦声音有气无力的。
楚离急的团团转,为什么这个时候就是不让他进屋,他着急啊。可是眼下这个时候他也不敢真的就这样冒冒然的闯进去,只好扯着嗓子大喊道,「笙箫,锦儿她怎么样了?」
「姑爷,暂时还好。」
暂时……
这一句听得楚离越发的战战兢兢,他惨白着脸问楚柔,「娘……这还要多久才能生下来啊?」
「不知道……」楚柔颤抖着声音,「有人要疼个几个时辰就能生产了,还有些要疼上一天一夜的……这个不好说。」
楚离紧紧的捏住拳头,几乎要哭出来。
那也就是说锦儿也许还要疼好些时候的。
「别担心。」宁戮拍拍他的肩头,他当年在皇位的时候也曾经瞧见过自己的妃子生孩子的,大多都是他刚刚接到消息,然后很快就生下来了,所以在宁戮看来女人生孩子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因此宁戮的神色十分的镇定,算是这些人里面最为镇定的了,他负手而立,沉声道,「女子产子都是这个样子,总是要痛一痛的,很快就能生下来了。」
「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不心疼!」苏青云听到宁戮的话就瞪了过来,凉飕飕的道,「若是宁浅雪疼成了这样估计你就该知道难受。」
宁戮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楚柔,却见她焦急的等在门口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因此就毫不客气的回瞪了回去。宁戮算是发现了,自从苏青云的身份曝光了之后,他的底气就十分的足了,尤其是在苏聪做了北延国的皇帝之后,对他也不像以前那样的尊敬了,偶尔还会给他排头吃,尤其是在柔儿的面前,事事都挑拨他和柔儿的关系。宁戮心中暗恨不已,要不是苏青云从中捣乱,也许柔儿早就跟他在一起了。
瞧见楚柔没有说话,宁戮便也狠狠的瞪了苏青云一眼,冷哼道,「这个时候知道关心孩子了?以前你那个小老婆虐待锦儿的时候怎么也不见你说话!」
苏青云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这些事情是他心头的痛。他当年因为柔儿去世的事情被打击了一番,对几个孩子的关心都少很多……也就是因为这些,要不然柔儿也许早就原谅他了。
可偏偏,这个宁戮非要每次都要提起来,让柔儿没办法原谅他。苏青云怒视宁戮,「你能好到哪里去,就你这样贪生怕死把自己的孩子往狼坑里推,自己跑出去躲起来的老爹连我都比不上,我好歹还把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了……就你这样自私自利的,对自己的孩子都能如此残忍,更别提对旁人了……」
他这是在暗示楚柔,宁戮对自己的孩子都这样,若是楚柔真的和宁戮在一起了,恐怕他对锦儿聪儿这两个孩子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听到两个人又跟往常一样斗起嘴来,楚柔皱紧了眉头,怒视两人。
「你们两个能不能消停一点,我的锦儿在里面受苦,你们竟然还有心情揭老底!」
被楚柔一骂,两个人顿时消停下来,互瞪了一眼就别过头去再不看对方一眼。
「啊——」
「用力!用力!」房间里传出产婆的低叫声,「夫人,用力啊……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马上就能生出来了。」
「锦儿——」
楚离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开房门,进了厅堂之后又飞快的掀开了里屋的布帘子,冲了进去。
「啊——你……混蛋……」苏慕锦的尖叫声变了腔,她此时满头大汗,长发一缕一缕的黏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狼狈,两只手在被子外面死死的抓紧了锦被,被子被她捏的都变了形。房间里很乱,笙箫正端着一盆子血水愣愣的站在那里,脸色同样惨白惨白的,两个产婆一个伏在苏慕锦两腿之间,一个趴在苏慕锦的耳边,她沉声道,「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而苏慕锦此时呼吸不稳,怒视着楚离,忍着疼对他大喊道,「出去,快出去!」
看到这一幕楚离哪里还能出去,他快步跑到床边,刚到床边就感觉两条腿猛的一软,竟然生生的跌倒在床边,他颤抖着双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这样热的天气里,她的一双手竟然还是冰冷冰冷的。楚离鼻翼间都是血腥味,他哑着声音倔强的看着她,「不出去……陪着你……」
苏慕锦刚要说什么,一阵疼痛又传了出来,她脸色又是一白,疼的揪紧了被褥,「啊——」
产婆在旁边鼓励道,「用力,用力,夫人,已经看见头了,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您再用力一下……」
苏慕锦咬紧了嘴唇,用尽浑身的力气嘶吼了一声,整个人都綳得紧紧的,甚至因为过度用力情不自禁的半起了身子,死死的掐住楚离的手掌,用力之大楚离的手背立马就见了血,他仿若未觉一般,可这个时候他再着急都没办法以身相代,楚离只有握紧了她的手,冷汗涔涔的吻着她的手背,「锦儿……以后我们再也不生了……」
他就要这一个孩子,男孩也好女孩也好,以后再也不能让她受这样的苦楚。
苏慕锦听到楚离的话,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一个用力,她猛的觉得身子一松,一个物体从她身下缓缓的涌出来。苏慕锦一阵阵的失神,就听到产婆兴奋的大叫道,「是个千金小姐啊。」那产婆抱着孩子「啪」的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孩子立马就嚎啕大哭起来。
产婆兴奋的道,「这姑娘真真是个有福气的,瞧这哭声多响亮。今后肯定能健健康康的……」她说着就慌忙用温水把孩子身上的血给洗去,又用一个薄薄的毯子把孩子给包裹起来。
「给我……看看……」苏慕锦听到孩子的声音很快就回过神来,她发出声音,可声音却特别的小,宛若呢喃,除了身边的楚离谁也没有听到,楚离听到了却微微愣了愣,看着苏慕锦惨白的脸色,又听着孩子的嘹亮的啼哭声,一时间愣在那里,好像成了一尊雕像一般。
他愣愣的看着苏慕锦,嘴唇颤抖着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愣着……作甚……」苏慕锦忍不住推了推他,楚离瞬间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苏慕锦的话,他连忙把孩子从产婆的手中抱过来,那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了什么一般,说来也奇怪的紧……孩子在产婆的手中还哭的很惨,可刚刚一到他的怀里就立马停止了哭声。楚离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他垂下眼看着怀里的孩子,小小巴掌大的孩子,浑身通红皱巴巴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哪里像他,或者哪里像锦儿。他用两只手捧着孩子,真的很小,只有猫咪那般大……
心中忽然浮起一股子很怪异的感觉,这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和锦儿的血脉……
楚离眼眶蓦然一酸,他眨眨眼,掩饰自己的失态,赶紧把孩子放在了苏慕锦的跟前,两个人并躺在床榻上,一大一小,楚离的心里忽然就觉得满足,这辈子都圆满了。
忽然,小小的孩子眼皮动了动,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一双小眼睛又黑又亮,仿若人世间最纯粹的黑葡萄,让人看上一眼心就立马软了。
产婆也瞧见了,惊讶道,「竟然睁开眼睛了,我老婆子接生了这么多的孩子还是头一次瞧见孩子刚出生头一天就能睁开眼睛的,这孩子将来定然有大作为的……」
楚离心里立马就升起几分自豪来。
「唔……好丑……」
苏慕锦看到那小小的一团忍不住皱眉,她伸出手去捏孩子的脸颊,却在触及她嫩的吹弹可破的皮肤时变成了抚摸,皱眉看着她,小孩子彷佛有感应一般,咧着没有牙的小嘴对着苏慕锦笑,一双小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线。
「怎么这么丑啊……」
她记得睿儿刚刚出生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睿儿一出生皮肤就十分的紧致,不像这小猫似的皱巴巴的一小团。
「不丑不丑……」产婆只当是他们都没有见过初生儿,一边收拾房间一边笑眯眯的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皱巴巴的红通通的,刚出生的孩子是一天一个样,长个几天就变漂亮了,而且都说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皮肤是红的就越长越白,若是出生的时候白,今后越长大就越黑……所以在,小姐等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儿呢。」
「小姐?」苏慕锦这才反应过来产婆说这一胎是个女儿,她顿时嘟起了嘴,不满道,「怎么是个女儿啊……」
一副特别失望的样子。
产婆小心的看了楚离一眼,心想难不成是因为老爷想要儿子,所以夫人才会这样的失望?一想也是,头一胎谁不想要个儿子啊,产婆这样想着也不敢多言了,生怕老爷听到了会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