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正房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连屋顶都只剩下一半,碎砖石和木头散落的遍地都是,走路都不太方便,但比起四面空旷的院子还是好上太多。盛萤刚一出门就有干冷的空气袭面而来,当中似乎裹挟着看不见的沙尘,脸上的皮肤重新开裂,盛萤能感觉到眼下有温润液体渗出来,顺着半边脸往下滴。
伏印半侧过身看向缓步而来的盛萤,它还是那副无动於衷的模样,眼神放空,说不清落点究竟在哪里,尽管手中抱着谢忱沣的头,伏印也没什么感情上的起伏,报仇了他不开心,失去亦师亦父的长辈也不遗憾,整个木头桩子往院子中央一杵,而盛萤将手中判官笔掷入地下,一瞬间像是牵动了风水走势,空气温和了许多,至少盛萤脸和手背的伤口不再增多。
“我不想离开,我还有事没做完。”伏印忽然开口,它痴愣无情,以至於这话说得不像请求而像通知。
盛萤点点头,她道:“你放心,我明白。所以问一下,你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呢?”
伏印像是忽然死机,卡了半晌才得出一个结论:“反正是有。”
“你是判官,就算死了变成旱魃又冲钝又冷漠,也只是抽空了情感没有失去记忆,”盛萤并不着急,红色的血砂从判官笔上散溢出来,环绕在她五指间,有如一层绯红色的薄雾,“你该知道所有滞留世间的亡魂跟你都是同样的思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一心要留下。”
旱魃十分难对付,要不是有谢忱沣留下的风水局加上伏印生前做好的准备,盛萤跟陈巧雪这种普通人早在它孵化成功的瞬间就撑不住,成一具干屍了。盛萤成为判官的时间还不长,积累的经验不够,厉鬼都没碰到几次旱魃更是书上见过,她在这里浪费唇舌就是希望对方能自己看开立地成佛,继而省下她的麻烦。
就在此时头顶忽然传来重物相撞的声音,吊在树梢上的女人在没有风吹的情况下如同锺摆,小腿一下一下砸在树干上,发出有节奏的“砰砰”声。这种情况本不该发生,伏印当年已经将院子里死去的所有人超度,只剩下执念深重的谢忱沣无能为力,即便如此也尽己所能延缓了谢忱沣觉醒为厉鬼的时间。
既然只是一具屍体,没有魂魄不能成鬼就不该有这样无风自动的行为……伏印抬头呆呆看着她良久,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爱听戏吗?”
盛萤稍怔,她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伏印又道:“这院子里死去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嗜戏如命。”若单纯为了混一口饭吃,他们根本不至於千里迢迢背井离乡,跟着谢忱沣北上。
三十几年前的媒体还不如现在发达,彩色电视虽不算稀罕物但数量也不多,能调节的频道更是有限,所以大部分的人还是选择线下娱乐,听戏就是其中一种。
通常是由村子里有名望的人进行组织,联系专门的戏班子搭台连唱好几天,或者谁家老人百岁喜丧也请,热热闹闹的,有时候台下位子不够坐,还扛着自家长条凳去,再拎一袋瓜子花生,有小孩的买瓶盐汽水,在当时就算盛会。
草台班子里多是些没唱出什么名头的人,就算有也是全盛期已过,提起来大家都知道这么个人,只不过嗓子已经不太行了,戏班子也不要求他有多大的能耐,挂个家喻户晓的名就行,对外推销的时候好说话,何况大部分人只是看个热闹,听不出亦或根本不在乎专业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