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惩罚也并非囚禁,只是简简单单地挽留,挽留一个故去的魂魄在人世间,并为他创造一个近乎完美的世界……与其说这份执着是怨念,现在看却像是一些更浓烈的感情——贪、嗔、痴、妄皆不少。
在戏班子还正常的时候,董鸢和伏印除了练功很苦,其它时候还算受优待,偶尔被师父训斥狠了晚饭时候还会多半个苹果,硬要说的话因为性格原因,戏班子的人对两个小孩确实有亲疏之别,但都维持在正常的感情范围中,没有过激的厌恶也没有过激的疼爱,至少董鸢想不到有谁会在死后能形成如此庞大的执念。
董鸢想不到,陈巧雪却在懵懵懂懂中回忆起一件事来,她在脑海中轻声问:“你变成厉鬼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杀玉浓?”
盛萤也在想同样的事。
玉浓是自杀,至少表面看来是自杀,刚开始盛萤和孟扶荞都以为这一部分遭到了“原告”的扭曲,现在想想伏印既然是判官,他主动来寻求盛萤的帮助,应该不至於递交的状纸有太多假话,相反还会努力维持原貌,以求盛萤能够顺顺当当。
玉浓是个例外,她从头到尾没有被厉鬼吓到,就连死亡都是自己的选择,可她凭什么是这个例外……董鸢都陷入了迷茫,一时之间回答不出个所以然。
厉鬼是被憎恨裹挟得傀儡,一旦惊醒,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戮,这个时候的魂灵已经辨认不出什么是无辜者,再说玉浓也谈不上无辜,当日厨房杀人她没有在现场,只是因为谢忱沣需要有人去引开伏印,她是毫无疑问的帮凶,甚至吃了那一锅炖煮的人肉。
“除非是判官阻止了我。”董鸢呢喃。他对死后的那段记忆不太熟悉,惊醒的亡灵如同得了失魂症的人,有某一部分不由自主,当年伏印超度他时又用了非常规的手段,导致董鸢也不能完全记起发生过什么事。
血砂在陈巧雪的身躯前铸成了链子网,看起来都是棱形的洞,怨气翻江倒海却硬是冲不破,所以她与董鸢都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远远站着。陈巧雪有种很独特的感觉,这一刻仿佛是站在生死轮回的边界处,外层的情感浓烈到几乎侵肤而入,但她的内心很平静,平静到看树是树,看天是天,看人是人。
“你哭什么?”董鸢抹去眼泪,他在脑海中轻声问陈巧雪。
“不知道,”陈巧雪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明明不觉得伤心。”
只是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等陈巧雪反应过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董鸢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你这辈子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