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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先谢啦,丁叔您路上慢点。”

“得嘞,快关门进去吧。”

中年男子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然后蹬着车渐渐远去,年轻人关上了铁栏重新回到保安室里,昏暗的路灯下,一个瘦小的影子快速闪过,翻进了围墙……

影子轻车熟路地摸到一处不起眼的廊檐下,靠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这处廊檐的位置绝佳,上有覆瓦能遮风挡雨,同时它又掩映在绿丛之中很难被发现。天只要稍亮,便会有光透过镂空的窗棂,暂歇在此的人就能立刻清醒,在清晨巡逻之前离开而不被人发现。

她在这个城市游荡了好久,总算找到这么一个能够暂时供她休憩的方寸之地。每晚在值班人员完成最后一次巡逻后,她偷偷翻进来,在次日凌晨天将亮未亮之际,再偷偷翻出去。从闳村到这里,她一路走得艰难,不得不小心谨慎、躲躲藏藏,生怕被人发现再给送回去。

卸下一身的疲惫,她靠在廊边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多一会儿便坠入了梦境……

“姝姝乖,姝姝不怕,我们不怕,闭上眼睛,不怕,不怕。”女人颤抖的声音再次从虚空中传来,伴随着的是重物落地、瓷片碎裂的声音以及男人时高时低的辱骂,她被女人抱在怀里,清晰地感受到护着自己的那双臂膀在不安地颤抖。

一阵翻箱倒柜之后,男人似乎消停下来,紧接着传来“砰”得一声,门被用力砸上了。

女人放下怀中的她,用颤抖的双手握住她的双肩,“姝姝,等你以后长大了,一定要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离开这里,姝姝,永远不要回来,永远永远,不要回来……”女人满含担忧与不甘,在她面前缓缓闭上了眼睛,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而那个男人,从来都不是她的父亲。

姝姝,姓霍名姝,静女其姝的姝。这个名字和那个落后、偏远的地方格格不入,而为她取这个名字的母亲,也似乎从未属於过那里。她不知母亲有着怎样的故事,但是她知道,她的母亲和那里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她温柔娴静,从不与人争吵,即便是面对丈夫无休止的“发疯”,她也做不出拳打脚踢的举动。她知道很多那里的人都不懂的东西,会讲别的女人从未听过的故事,在那个重男轻女的闭塞之处,她却当自己的女儿为唯一至宝。

在贫苦而绝望的岁月里,她始终用颤抖的双臂护着她的姝姝,在姝姝什么也不懂的年纪就开始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霍姝曾想,或许等她大一点,就可以知道母亲的故事了,甚至可以和母亲一起离开那个村庄,但是她的母亲并没有等到那一天,甚至并没有等到她开始长大,就永远离开了她。

她想,她可能很久很久都无忘记母亲走之前的那种复杂的眼神,担忧而不甘。她始终记着母亲的话,“长大了……有机会……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於是,她真的离开了,在她11岁那一年的某个夜里,在她的父亲再次酗酒发疯以后,她带着母亲的嘱咐,偷偷逃了出来。从闳村到绥城,从11岁变成12岁,她漫无目的地颠沛流离了八个多月,她不知道她出来以后该去哪里,但是她知道她一定不能回头。

清晨的阳光洒下,霍姝从沉重的梦境中惊醒。远处传来模糊的音乐声,真糟糕啊,梦境太深,醒得冲了一些,公园对面的广场上应该已经有人在晨练了。

霍姝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转头时发现绿丛的影子斑驳在墙上,时不时轻颤,应是露珠滚落时带出的惯性。真好看,可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该想着一会儿怎么偷偷翻出去而不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