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官,做得着实清廉。
黑锅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轻轻推到他面前。??陈棠眼角跳了跳,摇头道:“我不能收。”
陈实道:“黑锅是我给它的零用钱,它日子过得比较省,没花完。你若是没钱用,就先收了。”
陈棠还是摇头。
陈实又取出几块金子,道:“这是我在路上赚的,你先拿去用。”
陈棠额头绽起青筋,过了片刻,方才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想着做纨絝子弟,找个正经营生。你如今是举人,按理来说朝廷该给你派个官职。西京里肯定有人担心你惹是生非,多半会给你个官做做,你不要推辞。”
陈实笑道:“我倒想做纨絝子弟,你没给我这个机会。”
陈棠捏断筷子,用半截筷子吃完晚饭。
陈实进西京赶考,带来的震动比陈棠想得更大。
孩秀才死而复生,进京赶考的消息,已经传开,当天晚上便满城风雨,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平头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他死后这么多年,复生进京,到底为的是什么?”
“报仇?还是参加会试,考个功名?”
“他的先天道胎,已经被人割去,移植到他人身上,他凭什么东山再起?”
“西京,他遍地都是仇家啊,还敢来西京?”
“听说,他体内住着魔,所过之处,死伤无数。”
“当年,他爷爷杀了我们不少人啊。当时西京的人才几乎绝了,否则金红缨,以及其他几个年轻将领文臣,怎么可能爬上来?”
“听说,他跟公子不对付。他怎么敢得罪公子?”
……
前内阁首辅严羡之此刻也在微微皱眉,此刻,内阁的几位大臣纷纷前来拜访他,挤在严家的茶话楼中,各自落座,都在七嘴八舌说起孩秀才进京一事,都说牵连甚大,问他该如何处理。
内阁十三重臣之中,只有首辅张甫正没有来询问他的意见,显然是自有决断。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冯太监一向总是第一个跑过来的,此次居然也没来,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十三世家,意见很大,都觉得孩秀才当年受了委屈,得补偿人家,不能让孩秀才继续受委屈了。
严羡之看着众人,只是冷笑,知道这些人无非担心陈实眉心里暗藏的魔爆发而已。
贪生怕死谁不会?
但难的是解决问题。
陈实进京,一个举人而已,进京能惹出多大的事?
西京,有的是镇压他的手段!
也有的是笼络他的手段!
“西京太大了,有本事的人太多了,一个孩秀才丢进去,就像是石子落入静湖,波澜乍起,但很快便会平息。”
严羡之待众人说完,方才不紧不慢道,“人生在世,无非吃、喝、玩、乐,功、名、权、势,八个字。满足了吃喝玩乐,就会想要功名权势。他入京,认祖归宗,有了家,就有了牵挂,给他一个官,就有了尊卑,再给他一个女人,就有了顾忌,给他一个孩子,就有了不舍。”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眉头振了振,轻声道:“铁打的人,都会化作绕指柔。”
他此言一出,其他十二位内阁大臣都笑了起来。
有人笑道:“西游记里,孙猴子多能耐?可就是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那就给他官,给他女人,让女人给他生个孩子,消磨了他!”
刚到子时,陈棠便已经起床,收拾服饰,准备文书,又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收拾妥当之后,步行去皇城。
西京内城很多官员都起来了,各自走出自家宅院,有的登上车辇,或者轿子,有的也是步行。
三更天的时候,天色还早,他们便在午门等候,待到五更天,他们便穿过午门,跨过金桥,来到太和殿前的广场上静静厚着。
等到内阁大臣到齐,随着一声锺响,众人方才鱼贯而入,进入朝堂。
朝堂上,真王宝座已经空悬了数千年,但一众文武大臣,还是对着空荡荡的宝座叩拜见礼。
然后便是议事,先由内阁十三位大臣将各种议题说一遍,一般内阁都有了决断,只是告知众臣处理结果,询问众臣意见。多数也没有意见。
有人上报某地某月某日,发生魔变,或者天灾水患,请朝廷派人处理。
接着便是弹劾,文臣之间相互弹劾,攻讦,说某某贪赃枉法,或者妻儿收受贿赂,然后便在朝堂上打将起来,但都不会下死手。
几千年都是这么过下来的,并无稀奇之处。
陈棠做好分内之事,即便有上奏,也是说明五十省的宝钞和火药调度。
待到退朝,早已天亮,陈棠饥肠辘辘,与其他官员寒暄几句,便一路走出内城,来到外城。
没多久,他来到一家叫做香豆铺子的店铺坐下。
“一碗热豆浆,不放糖,两屉猪肉大葱包子。”
陈棠吩咐店小二,道,“还有,再包六屉,我吃完带走。”
店小二应声去了。
过了片刻,便端上豆浆,放下两屉热腾腾的包子。
陈棠刚要动筷子,便见街对面有一个长得与他有几分相像,但比他还要年轻的秀才双手抱在胸前,靠在街头的墙壁上,盯着他笑。
那秀才单腿站着,另一条腿弯曲蹬着墙,距离他很远,但声音却像是从他耳边传来。
“堵到你了!”
陈棠对他视而不见,自顾自喝豆浆,吃包子。两屉包子吃完,豆浆也喝得见碗底,这才起身来到柜台付钱,店小二已经包好包子,陈棠拎着,走出香豆铺子。
对面的秀才起身,与他并肩而行。
陈棠没有看他,自顾自向内城走去。
“听说你受伤了,伤得不轻。”
陈棠淡淡道,“你还敢跑出来,就不怕被人趁机做掉?”
造物小五笑道:“谁敢动我?我此次受伤,不是白受,李家的老祖已经答应告诉我,谁才是得到小十神胎的那个人。你想不想知道那人是谁?”
陈棠道:“想。但李家老祖不会告诉你。”
造物小五笑道:“这就要看我的手段了。”
他话锋一转,道:“棠弟,听说小十进京了,住在你家。”
陈棠停步,道:“与你无关。”
造物小五也停下脚步,认认真真道:“他吃了很多苦,你给我对他好一点儿,不要让他受委屈了。”
陈棠压制怒气:“他是我陈家的人,不是你儿子!”
造物小五向前走去,笑道:“你教不好,不要这个儿子,那就给我。他叫过我爹,我可以做他五爹。”
陈棠身躯发抖,咬紧牙关,猛然向他发泄怒气,怒道:“你总是抢我的!你抢我爹,抢我老师,抢我应该受的父爱,现在还来抢我儿子!你什么都要抢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