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爱而已
云雾老人的出关,把云雾山上的气氛再打回冰点,众大夫们小心翼翼,不再敢明目张胆的盘踞习诊院,有些因故能到习诊院办事的,还能绕到韩笑这来看看治毒的进度,没借口来的,只能侧面打听打听,不再成群结队的前往了。
而一开始就看不惯韩笑的陈榕等人,这下子可是抓到了把柄,他们到云雾老人面前,狠狠告了韩笑一状。
他们辟俐叭啦的把这几个月来韩笑煽动众人的一举一动全都说了,末了道:「师父虽说是给了那丫头指令,让她负责医治林芝,可那丫头资质尚浅,不规规矩矩的好好认真研习医术,反而净钻研些歪门邪道来。如若是她自己干事便罢,可她趁师父你闭关,居然把山上好些位大夫医仆都勾结起来,一起讨论妖法治人。」
「没错,师父,他们居然敢拿活生生的人来蒸。我还亲眼见过她放血,那手法可不是按规矩的施为,而是锥针,火燎,下手颇狠,还往太阳穴和心口这些险处落针。」
「心口算什么,那丫头不是早显出她的狠辣了吗?当初她可是拿的长针直往人心脏里扎的,那事大家可都是看见的。」
「师父,若是她一人如此,成不了气候便罢了。可如今众多人被她煽动,竟然都在研究邪门医术,那师父教导我们的传统正道医理,怕是会被扭曲误传了。」
大家你一嘴我一舌,说了近半个时辰,云雾老人没发话阻止,反而听得似乎颇认真,於是众人更是卖力的分析总结韩笑这丫头对云雾山的危害,甚至把王柳、薛松、方乔、杜桂那一批参与了研究解毒的人名,一一点名供出。
云雾老人等他们都说够了,忽然问了一句:「陈榕,林杨去了,你便是我最资深的弟子,既然这韩笑丫头如此胆大妄为,恶霸一方,依你的脾气,为何不整治整治她?」
陈榕一愣,赶紧道:「师父,那丫头仗着有公子撑腰……」
「嗯。」云雾老人这一声拖得意味深长,陈榕心里一惊,住了口。韩笑背后是公子,而他的背后是师父,若他畏惧公子不敢为师父稳住这山里人心,维护山里秩序,那他这个首席弟子真是太窝囊了。他日后怎么有筹码让师父把山传给他?
陈榕越想越觉得不对,琢磨了半天,小心翼翼改口道:「师父一向疼爱公子,徒弟不敢惹公子不快,免得给师父添堵。」
云雾老人没说话,他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那茶杯旁边,摆着的是韩笑疗治林芝的所有用药及手段的记录册子,他看了两天,看完了。
天赋,果然是件可怕的东西!
当年那个冲砚兴也是如此,云雾老人想着。当初他拜在名医门下,学习足有二十余载,可竟比不过一个自学十年的怪才郎中。而这个韩笑,他初初看到她的经历就是一惊,同样是自学的乱七八糟,可偏偏就能守着人命不让归西。
哼,经手之人无一死例。云雾老人闭闭眼,这话,当年也只有一个人能配得上,冲砚兴。其实他很欣赏他的医术,真是非常欣赏,只可惜,江湖上只能有一个第一,而他要做第一,挡路的自然就得被牺牲掉。
陈榕几个看云雾老人半天没说话,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他们面面相觑,互相推搡了一下,正待再说话,云雾老人却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此事我知道了,我自会处置她的。」
陈榕等闻言心中一喜,行礼告退。
聂承岩很快知道了陈榕他们告状的事,他有些猜不透老头心里想什么,但他知道他比陈榕他们有份量的多,老头忌惮他,却不会把陈榕他们放眼里。所以他暂时还不担心韩笑的安危,他更挂心她的情绪。
韩笑自以为云雾老人的研究是为解毒救人做出努力,最后却发现不过是自己的天真愿想,她低沉了好几天。聂承岩想尽办法哄她,他暗地里派人去收集些解毒密籍、炼丹私典的绝密册子,让韩笑把注意力转移到研习解毒新法上。又时常鼓励她:「为什么要靠那老头来出解毒秘方,你也是大夫,你做到的或许不比他差,既是有心为病患做事,不如自己试试写典籍。你若是能写出来,我便为你印,百桥城的药铺医铺,每个铺子都发上两册,你想,百桥城里这么多大夫,大夫下面又有徒弟,这些人学会了,那得传遍多少地方?再不然,我还能把典籍送到各城各地去,你的解毒典籍能让很多人都受益。」
「我自己写?能印出来让别的大夫看?能让很多病人受益?」韩笑想都不敢想。可聂承岩让她知道,这事情绝对能成真。韩笑受到了此生中最大的鼓励,她又忧又喜:「可我资质尚浅,有很多问题我还得请教。」
「那就去请教。这云雾山的大夫不够你请教的,还有百桥城一城大夫让你问,你要请教谁都行。」他聂承岩医术不能说多高,但面子总是有的,他家笑笑要问问题,谁敢不好好答的。
「那我,我不会画画,我想典籍上最好能有药草的样子,免得大家错认了。还有穴位图,还有各种医具的样子……」她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容易。
平常她该担心的不担心,这会不该担心的又乱担心。聂承岩「哼」了一声:「这听话乖巧的丫头不好找,手艺好的画师那还不满街都是。」
韩笑撇了嘴,嘟囔道:「上次主子明明是说中意的媳妇不好找,丫头好找的。」
「你还管我怎么说话呢?旁的你莫理,你只说,这事你想不想干?」
她当然想,这简直比让她连吃一个月的饱饭还要幸福。韩笑笑得灿烂,用力点头。可是一转念,她还有顾忌:「主子,印这些典籍册子得好多银两吗?」
若你能天天似这般开心的笑,银两又算什么呢?聂承岩敲敲轮椅把手:「我现下,可不只剩银两了吗?」他一看韩笑似替他难过,赶紧又道:「这典籍我要卖钱的,出银两不怕,能赚回来。」
「卖钱?」韩笑傻眼。
「呃,很便宜的卖,人人都买得起。」聂承岩真恨不得给自己一拳,瞧这点出息。
韩笑笑了,她很开心的揽了这事,她很认真积极的一边继续给林芝治毒,一边开始准备撰写解毒典籍。这让聂承岩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比建了百桥城更有成就感的事。
但还有另一件让他感到忧心的事,那就是韩乐的病。
聂承岩调了所有韩乐在云雾山上医治过程的记录卷宗看,发现一年多前,韩笑提了颅内之症的猜想后,云雾老人确实从这个角度重新诊视了病由。两个月后,药也确实换过了。药方和疗治手段都没有问题,而韩乐的身体也的确硬朗了些,但还是不能走路。
聂承岩掩卷沉思,他了解那老头,韩笑对他来说确实是有用处的,而且韩笑的个性不易受人控制,她太有正义感,太有主意,敢想敢为。所以依那老头的个性,真的不能排除他在韩乐身上做了手脚,以达到制约韩笑的目的。而且聂承岩也相信,他对韩笑的感觉,或许那个老头比他更早察觉,制住了韩笑,就可以制住了他,为此老头是绝不会手软的。
聂承岩思前又想后,药没问题,疗法也没问题,那到底会是怎么回事?韩笑对韩乐的病很紧张,隔三差五的察看,这册子她怕是早烂熟於心,她没看出什么问题,所以他之前一直也不是太关心,可如今一想,他真是错了。
他比韩笑更了解老头,他应该更为她们姐弟防着他才对,可他在想通对韩笑的感情之前,他并没有为他们做到。老头可以医人,但也会害人。如果不是治不好的问题,那便是被他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