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哭,不能显露半点伤心。
婉儿不断在心头告诫自己,然而,还是忍不住悄悄顾看公主的背影。
今时今日,最难过的该是殿下。
太平知道婉儿就跟在身后,今日这个修罗地狱,是她们必须收敛情绪,狠心闯过的劫数。不回头,不哭,亦不冲疑。
太平走下宫阶的最后一阶,她已是告诫了自己数百次。
“公……公主……”武攸暨柔声轻唤,却因为紧张舌头打了个颤,竟说得结结巴巴的。
太平深吸一口气,将喜扇垂落些许,露出了一双美眸,她对着武攸暨笑了起来,“呵,驸马莫慌。”
武攸暨只觉心都酥化了,呆呆地瞧着太平,竟是忘记了应该亲自将太平扶上花车。
今日太平的花车车檐皆是黄金包裹,车壁上左右各缀了一朵大红绣球,就连车帘也换做了珍珠垂帘。
六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并辔拉车,其中一匹太平认得,便是年少时阿娘就是不愿给她的千里雪。
太平认出了马儿,不觉高兴,只觉酸涩。阿娘几乎把她想要的都给了她,偏生驸马是她最不想要的人。
有些讽刺。
“驸马,请扶殿下上车,不然要误了出宫的吉时。”婉儿觉察太平眼眶微红,连忙出声提醒。
武攸暨回过神来,笑道:“我……我一时高兴……竟忘了这个……”说完,他歉然对着太平一拜,对着她伸出手去,“公主,请。”
“有劳。”太平哑涩开口,手落上了武攸暨的手心。
武攸暨握住的一瞬,心神俱荡,痴然将太平扶上了花车,放下了珠帘。他转过身来,对着宫阶高处的武后跪地叩首,“臣叩谢太后隆恩!叩谢陛下隆恩!”说完,武攸暨起身走至黑马边上,翻身上马,下令道:“出宫!”
李旦默默望着送亲队伍与迎亲队伍合作一股,穿过干元门,浩浩荡荡地往应天门去了。原以为太平回来,自己可以有个帮手,可到头来,还是一样沦为了母后的手中棋子。今年元日祭祖,母后特别吩咐,令太子称病,结果唤了太平终献。那时候他还没有明白母后的意思,此时此刻,李旦终是明白,他这个天子之位只怕没几日了。母后心中的储君不是三哥李显,也不是太平,只是太平他日腹中混杂了李氏与武氏血脉的孩子。
想到这里,李旦自嘲轻笑。
同是母后手中的棋子,三哥比他幸运太多,至少他不是这李唐山河最后的君王。
忽觉有人锐利地投来了目光,李旦下意识望去,却对上了武后阴沉的眸光,他急忙弓腰,“母后。”
武后携了他的手,牵着他转过身去,走向万象神宫,一边走,一边道:“你是几个孩子中最懂事的,也是阿娘最放心的一个孩子。”
李旦听着母后这些贴心话,不觉温暖,只觉芒刺在背。
“越听话的孩子,越能远离祸患。”武后话中有话,拍了拍他的手背,“四郎啊,阿娘很欣慰,你是个听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