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2 / 2)

陈竹青就是卖冰棍的老太太吧。恍惚之间听谁喊了那么一嗓子来着!

「我?」林雨桐收回思绪,想也不想的就道:「我就去派出所,告张恒强奸……那天晚上你被人殴打,没有还手之力,紧跟着半个月,你被人关着,也不得自由。怀孕了,这就是铁证,怀的是谁的孩子,一验就知道了。这种事,他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那个年代,这样的事,也能要了对方的命。

李桂香哈哈便笑,状若疯狂:「是啊!我爲什么不呢?许他们不仁,就不许我不义吗?」她笑着笑着便又哭了起来:「说什么都晚了,是我自己蠢。别人都结婚了,我还找王姨,我还希望找她能给我一个说法……说法就是她让我先避一避,说等三个月再回来,她好叫张恒处理好他的事,我信了。她说叫我到她乡下亲戚家,我就去她乡下亲戚家,谁知道三个月我再回来,满世界都是我的流言蜚语。说我被人糟蹋了,到乡下堕胎去了……可那边呢,张恒跟那个陈竹青两人过的很好,陈竹青还怀孕了,人家一家子在一块喜气盈盈,我哭了,我闹了,可结果呢?结果人人都信那个女人的,说是我得了癔症,想男人想疯了……高中毕业,街道办不给安置工作,原因是我脑子有问题了。我要什么没什么,亲人朋友一个都没有,眼看走投无路了,这个时候,张恒又出现了,他偷着找我,说是他也没办法,他有把柄在陈竹青手里,离不了婚。但他不会看着我不管,於是,我就被街道办安排进了这里……」

这里?

林雨桐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在教堂里了,幻境消失了!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昏黄的太阳光窗户照进来,将里面的长椅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这里跟张恒家很近?」林雨桐问说。

「以前不近。」李桂香摇头:「这里原本是陈竹青的老家,她高中毕业留在城里的冰棍厂了,张恒在食品厂上班。当时我是不知道这里就是陈竹青老家的,更不知道陈竹青还有一个傻子弟弟。自打我来了这里,他们一家就打我主意。陈竹青他爸他妈帮忙摁住我,教他们那个傻儿子怎么糟蹋我,想叫我给他们家留个后……那些年我受的罪,你想都想不到。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住人,村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慢慢的,就有地痞二流子摸进来占便宜,被人欺负了两回,陈家人倒是不再叫傻子来了,因爲怕怀上的种不是他们家的……」

这个村子便不是人人作恶,只怕在李桂香眼里,也个个都是恶人。

至少他们是那种看着别人受罪遭难,而无动於衷的人。

村里的男人欺负她,村里的女人谩駡她,连不知道是非对错的孩子,也捡了石子隔着墙扔她。

「实在受不了了,我就爬上教堂的顶端,从上面跳下来了……」然后死了。

桂香说着,就笑了,「你说可笑不可笑,死了之后,我也不得自由,困在这教堂里,哪里也去不了。原本我不知道这是爲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我在教堂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发现了两箱子金子,一箱子古董,一箱子字画,一箱子首饰……别的我不认识,那首饰我认识,里面有一半是我祖母留下来的,一半是我母亲的陪嫁……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家的钱怎么会在这里?后来,我见张恒跟他妈来过……那时候我都不敢想,到底是他们母子害了我们,还是……他们真的是迫不得已的。我真蠢呐!我侥幸的想,说不定是我爸想藏东西……说不定张恒抛弃我也是迫不得已,这里离陈竹青家那么近,一定是我爸和他妈妈藏东西的时候被人拿住了把柄,他才不得不娶对方的,我一个劲的把他往好人上想……」

「后来呢?」林雨桐就问:「你弄清楚了吗?」

「没有!」桂香摇头:「没等我弄清楚,那个女人就死了……我躲在教堂里听外面的人说,那个女人是掉到河里淹死的。你说巧不巧,据说我爸也是在那段护城河里出事的。可这个女人死了魂还往这边来,要找这些钱,我想找她问清楚,可一不小心,我……我……我把她给吃了……」

吃了?

「吃了之后呢?」林雨桐眼睛一眯:「你觉得你更强大了?」

「嗯。」桂香点头:「我还是不能走出教堂,但是……我发现我能影响一些人了……晚归的人,我总能有办法叫他们走进教堂……男人呐,不好色的少……他们老了,我却变化不大。他们哪里还记得这里死过一个叫桂香的女人?可若是都忘了,我的冤屈该找谁去?於是,我得叫他们记住我。但凡一二有良心的,能把当年的事问问清楚,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一再告诉他们我叫桂香……桂香……可结果呢,一个个的都吓死了……」

「你找的那些人都是上了年纪,肯定知道桂香这个人的人吧。」林雨桐这么猜测。

「当然了,要不然能指望谁呢?」桂香朝外指了指,「张恒吗?他妈死后没几年,他就出事了。陈竹青爲了给他傻弟弟说亲,逼着张恒弄钱。那个年月,哪有□□百块钱?张恒确实是打主意要动这里的金条,可惜啊……那个年月看的紧,金条是怎么拿出去的又怎么拿回来了……然后陈竹青就动了别的歪脑筋,张恒是单位的会计,她逼着张恒挪用了公款,说有门路了就拿金条换钱再把钱还回去。结果钱没还回去呢,出事了。挪用公款,当初被判了八年。陈竹青被拖累,也被单位开除了。带着孩子就回了娘家……」

「她娘家爹妈和傻子兄弟呢?」林雨桐的心纠起来:「他们……是你……」

「是……我……」桂香咯咯咯的笑:「傻子被我困到教堂后面的厂子里,寒冬腊月,困了三天三夜,谁也没找见,找到的时候都已经死透了……那是个傻子,魂也没几分力道……他爸他妈疑心是我的鬼魂闹腾,还叫人来抓我?可惜被陈竹青给拦了……这个女人怕别人知道这笔钱财的秘密……我没事了就站在教堂楼上的窗口弄出点动静,正好叫陈家那一对老不死的看见,没两个月,生生给吓死了……后来……张恒就回来了,可惜,不是囫囵个回来的,人瘫了,如今还躺着呢……你去他家就知道了,人都快臭了,躺了那么些年,谁宝贝他?褥疮长满了……都没人伺候。就这还整天跟他的孩子说,他有一大笔钱,谁伺候他伺候的好了,这笔钱就给谁,可惜,两个孩子都不信他,逢人就说他是给俩儿子上套,拿那种老掉牙的故事骗人……」

林雨桐就想起冰柜后面那个破败的院子,人家的院子都起了几层收租,只他们家两间堂屋一间厦房,「老两口靠租金和陈竹青在门口做小生意维持?」

李桂香看林雨桐:「你要那笔钱吗?我藏起来了,张恒找不到,陈桂香也找不到,你要是想要,我给你呀。」

「我不要。」林雨桐摇头:「我不缺钱,不发这样的财。」她朝外指了指,「这里差点被拆,是谁阻止的?」

「自然是陈竹青那个蠢货……」李桂香深深的看林雨桐:「我真不要钱?陈竹青爲了保住这笔钱财,可是守了这里大半辈子了……」

「我不要!」林雨桐朝后退了两步,「说不要就真不要,你不用试探。」

「那你来干什么?」李桂香盯着林雨桐,「你从我这里想得到什么?」

「我……我想要杀了你。」林雨桐看着她的眼睛:「在来之前,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管你是不是有苦衷,不管你背后有多悲惨的故事,我都要杀了你,不问对错。」

「爲什么?」李桂香看着她:「你这毛丫头也想欺负我?」

「不是!」林雨桐笑了笑,「有一个人,我不能没有的人,他需要……」

「你叫我献祭?」李桂香看向林雨桐,像是看一个大笑话,「想叫我心甘情愿的献祭?」

献祭?

这种说法林雨桐从来没有过。

她心里疑惑,但面上不显:「献祭不献祭不重要,你要不愿意,我杀了你伤了你都行……」

总不能空手而回的。

李桂香看林雨桐:「你杀不了我。」

是的!我暂时杀不了你。

李桂香带着几分兴味的看林雨桐:「其实,我这么一个人老在这么一个地方待着,早厌烦了。」

「所以呢?」林雨桐看她:「不想活了。」

「如今算活着吗?」李桂香说着就走过来,隔着过道跟林雨桐幷排坐着:「我有一件事,你替我办到的话,我愿意成全你……也算是你成全了我……」

林雨桐沉默了半晌才回她:「你想见张恒?」

这个女人哪怕什么都知道,可是在幻境里,她对张恒的心态还是不对,总还是留着一分期翼给对方。

一生中最美好的光阴与情感,都给了那个男人。

她不甘吧。

李桂香扭脸看向教堂外:「陈竹青那个女人一定知道我能看见他们家,所以,他住的那个屋子,窗户都钉死了……我这一生的悲剧都是因他而起,如今想想,如果不是爱上他,他妈妈跟我爸的事,我未必不能察觉。因爲喜欢他,理所当然的想要融入他的家,体谅他的母亲……」说着,她怅然一叹:「我有很多话,不问出来不痛快……你是天师,你有办法叫他看见我吗?」

「那你到底想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呢?」林雨桐就问,「见到了之后呢?想要他忏悔?」

李桂香怔楞住了:「我也不知道呀。正是不知道我才想见见,我也想知道,我这些年到底执着什么?要说报仇,仇报了……」她似乎看出林雨桐的犹豫:「你也许能杀了我,但是你杀了我便得不到你想要的。不就是献祭吗?有时候人真不如鬼做事爽利痛快。」

她这话音好像有点不对呀!

「你怎么知道『献祭』这种事?」林雨桐就问说,「你没出过教堂!因你而死的,魂也被你吃了。你接触的同类有限的很,献祭这样的事……你是无师自通?」

李桂香哈哈便笑:「小丫头还真不好糊弄。我自然不是无师自通……」

「报复杀人的手段也不是你本身就会的?」林雨桐蹭一下坐起来问道,「谁教你的?谁教你这样的邪术的?」

「我教的。」教堂的门从外面推开,走进一个人来。

「师父?」林雨桐朝后退了两步:「师父教她……复仇?」

白衣一步一步从外面走来:「我想要她献祭,她想要复仇。这只是一桩交易!」

林雨桐摇摇头:「师父,您越界了!」

「难道你杀了她,就不曾越界?」白衣转脸就反问了一句。

林雨桐无言以对,爲了四爷,便是叫她下十八层地狱,她也无惧。

白衣便道:「他对你重要,难道师门对於爲师而言便不重要?爲了师门,便是永坠地狱,也再所不惜。」

林雨桐看了看白衣,他的这个皮囊维持了三十年,但她当初没一眼看出来,那么也就是说,他已经高度近似於人了。至少,余辉下拉长的影子里,就有白衣一道。

她这才算是明白了,原来维持四爷的身体,正确的打开方式是这样的!

献祭吗?

林雨桐苦笑,一个是四爷,一个刚认的师父。两人的状况一模一样!

怎么办?否认这个师父,便是堵了四爷的路。

她自己都有些怅然,若是四爷知道得用这样的方法,四爷肯吗?

不!四爷不肯!

他自来相信,这世上的路不止一条。天下的事从来没有说无路可走,脚下的便是路。没路,那便是闯出一条生路来,也绝对不会明知是错路还朝着这条路一去不返。

这是底綫!

因此,林雨桐摇摇头:「师父,你之前还告诉我说,这事上所有的古怪背后,牵扯出的都是**。我现在想问师父,那么多人的死,是谁之过?」

「不是大师的错,那些死了的,没有一个是冤枉的。」李桂香摇摇头:「我很感激大师。」

林雨桐摆摆手:「这不是冤枉不冤枉的事!就像是张恒的母亲,她死了,不得好死。就像是张恒,没有谁惩戒他,他便是活着,也是无尽的苦痛当中……」

「你想说,恶人自有天收!」李桂香摇摇头:「我不这么看!我受欺负的时候,天在哪里?他们一样过的好好的,我若不惩,能指靠谁?之前,换做你是我的时候,你怎么做的?你敢用玻璃刺刺中对方的脖子……」

林雨桐朝后又退了一步,扭脸看白衣:「师父,之前那样的幻境……是你的手段吧!」

白衣没有解释:「是我!之前的环境也叫我对你有了一些了解……你的处事方式,倒是叫我眼前一亮,或许,过去的三十年,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你想走的路是什么……但你我师徒,总要有一个人来妥协。但显然,这个妥协的人不是你……那么,便只能是我了!」

话一说完,林雨桐就看着白衣的脸明显的老了,皱纹像是一瞬间就爬上了眼角。他也只摸摸脸,笑了笑,对此毫不意外一般,转身又一步一步的往出走,直到出了教堂。

林雨桐回头看李桂香,李桂香苦笑:「本来说好的……今晚我爲他献祭……」

所以,师父这是主动放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