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孕了?」李昭看向文氏,以确定消息。
文氏看他:「有孕了?」
李昭的面色就难看起来,「怎么有孕的?」
文氏看边上的太监。太监噗通一声就跪下,头磕的梆梆的,将那天晚上的事说了。
李昭皱眉,没有印象啊:「我是真没有印象了。」
喝了几杯酒的原因?
可睡下的时候明明是清醒的,跟宜安写信的时候脑子也很清楚。写了一个多时辰的信,酒劲还没过去?竟然还被酒给乱了性!
这不对!
文氏能气死:「……不对!你能说不对吗?你怎么能叫她留下过夜!」
多了个孩子,这就是变数!
李昭冷着脸:「宣旨,朕要见皇后。」
这边宣旨的人还没出去,就得了消息,皇后出宫了。说是时日渐热,她得去行宫避暑。再过段时间,天就热了,光是路上就受不了。
这是出去养胎去了。
这件事哪怕不准,但宫外消息灵通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林雨桐都惊讶:「这怎么说的?李昭这是想干什么?」
李昭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如今人心不能乱呀。这叫以贺家为首的文官集团怎么想?大家谋划着怎么维护皇权,而你呢,怎么又跟许家搅和在一起去了?
四爷摇头,考算计女人的肚子来得权利,许时忠也不是这样的人。
说实话,这猛不丁的来这一手,叫人还有些懵圈。
但女人肚子里的这块肉,只要不出生,暂时还不要紧。
两人正说话呢,外面就来人了。金逸说,前院有人请,贺家的老太爷来了。
那四爷得去。
四爷这边还没走呢,老太太院子里来人了,叫林雨桐呢。
行吧,两人各走一边。
老太太在拾掇菜院子,几种青菜已经长的绿油油颇为喜人了。见林雨桐过来,老太太就叫,「韭菜现在吃着还不老,今年是又一茬,割点好包饺子?」
好啊!
林雨桐过去割韭菜,老太太站直了身子,「英姐儿这孩子有些日子没来了吧?」
「是啊!」林雨桐接过话,「许家内宅总得有人管着。」
「那孩子的亲事怎么说的?」老太太又问了一句。
林雨桐不动声色,「听我们家爷说,大姐夫给二哥写信了,说是军中若有好儿郎,不拘出身,只要人品好,可留意一二。」
老太太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我也不过是白问一句。你婆婆是个心宽的人,也不过问过问。」
「许家如日中天,有那样的父亲,英姐儿的婚事别人也插不上手。」林雨桐递了话过去。
果然老太太就接茬道:「是啊!许家如日中天。再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听说……皇后有喜了?」
林雨桐就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是贵妃娘娘的消息吧。」
老太太笑了一下,「是啊!可巧的是……皇后留宿那晚,英姐儿在贵妃那里,呆了半晚上……」
这世上可没几个傻子!
英姐儿露馅了。
林雨桐低头又去割韭菜,「……这几天啊,我跟顺王府那边把琨哥儿的亲事说的差不多了。园子里的芍药开的正好,正要请岑家人过来坐坐呢。英姐儿那孩子,喜欢芍药,跟我说了几回了,我正说问她来不来呢?您要是那天精神爽利,也帮我相看相看儿媳妇?」
老太太含笑点头,回身往屋里去,「就请顺王府和岑家的客人,再就是家里的姑奶奶……哦!琼姐儿和琳姐儿叫回来就行,你们姑太太那边就别叫了,都不够添乱的呢。」
好!
林雨桐割了半篮子韭菜,叫丫头拎着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四郎在院子里,是给四爷捎口信的,「爹说今晚不在家吃饭了,他上许家去了。」
「跟贺老太爷一起去的?」林雨桐问说。
「是!爹说许家有好酒,今晚上,他在那边用饭。」
「你爹啊……现在就是润滑剂,哪里不顺去哪里?」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晚上包饺子,叫久儿给你送去?」
四郎欢喜了,应的特别响亮,这小子爱吃饺子,什么馅料的饺子都爱吃。
四爷带着贺老太爷去了许家,许时忠不在。出城了!
不用问都知道,他去行宫了。
他只是去京郊大营一趟,宫里就出事了。那作死的妹妹怀上了,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不等他回京,直接跑到行宫去了。
去了行宫,就能绕过她呢?
他去行宫,见了许时念,抬手就是一巴掌,「寡廉鲜耻的玩意!」
这一巴掌,直接将许时念扇倒在榻上,嘴角也带了血。等仰起头看,看见清晰的巴掌印,嘴角的血痕,许时忠眼里闪过一丝懊恼,下手……重了。
许时念却一口吐出血来,趴在榻上没动地方:「打呀!你干脆打死我!二哥已经那样了,半死不活的!你再打死了我,到了地下,见了爹娘,爹娘问我,年轻轻的怎么就去了……我就说,是我哥,我哥不给我活路……」
「住口!」许时忠怒气上涌,「你还有脸提爹娘……」他的声音不由的轻了下来,「孩子是哪来的?跟谁怀上的!寡廉鲜耻到这个份上,这就是娘自小教你的……」
「娘教了我几日?」许时念坐起身来,眼泪吧嗒的往下掉,「若是娘多活两年,我许是能多学点做女人的本分。可惜,我自小娘就死了,在后宅被族里的伯娘婶娘欺负……后宅没人护得住我,我就变的泼辣,变成了这样……再后来,我哥出息了,我分家了,日子才好点……可我哥忙,忙这个忙那个,就是没想起来,还要给我找个人教我什么叫做本分……」
许时忠被说的心口一揪一揪的,「怀上了……那就生……但我告诉你,这孩子是个公主,也只能是个公主……」
「万一不是……」许时念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我说了一定是!」许时忠瞪着眼睛,「一定是!」
「如果我这儿子,你要弄死他……」
「不会!我会告诉别人,我府上有个姬妾,给我生了个庶子,我就叫这孩子姓许……听懂了吗?」
懂了!
懂了,心才更凉了。作为哥哥,你对妹妹心软了。孩子能叫生,但是……别的没有了!
他是许时忠,只是许时忠。
徐醇说的对,特别对!别人骂许时忠,都说他是奸臣。其实……不是!骂他奸臣,那是因为他的权利太大。其实,这个人人口中的奸臣,长了一身忠骨。他许是不忠於李昭,但他忠於大周。
这就是他!
他不会因为自己贵为皇后的妹妹可能怀了嫡皇子而欢喜……此时,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许时忠好半晌才喘匀了气,「他人呢?将他交给我!果然,我就不该心软。他就不该活着!」
「走了!」许时念低声道,「猜到你会杀人,难道还不跑吗?」
许时忠冷哼一声,「来人!行宫怕是混进了贼子,给我搜,连老鼠洞也给我掏一遍……」
许时念只含笑看着,搜吧!搜吧!你真的搜不出来的。因为他真的不在!
「你倒是聪明!」英姐儿看着跟阿丑进来的,换了一身装扮的徐醇,这般夸了一句。
徐醇轻笑:「哪里也不如许家大小姐的院子安全。」
这倒也是!父亲能下密令满大周的搜捕此人,但唯一不会搜的地方,便是自己的院子。
英姐儿看阿丑,「咱们院子的小园子少个园丁,你带回来的哑巴不错,叫他去园子里住着吧,没事打理花草,多照应着些……」
阿丑应着,看向徐醇:「跟我来!」
看着被阿丑带出去的人影,英姐儿露出几分冷笑来,然后叫人,「小舅舅在府里要用饭,叫厨子用心点。」
四爷还真就留下来用了饭,直等到晚上许时忠回来。
许时忠一回来就知道家里有俩客人,他顾不上其他,赶紧进去,里面两人下棋,边上放着茶和茶点。
他一进来就跟贺老爷子告罪:「叫您老久等了!」
四爷先放下棋子,「姐夫这是去哪了,等了这半日。」
「你也是,贺相要来,你好歹先送个消息呀。」许时忠半真半假的抱怨着,就亲自给贺老爷子倒了茶,「给您老赔罪了。」
「你军务繁忙,理解理解。」说着,就接了茶,「咱们过来也不过是说句闲话罢了,不妨事的。」
「我呀,也是半日军务,半日私事。」许时忠开口便道,「我这妹妹呀,当真是不争气。这垂帘的皇后,说走就走……贺相也是为这个来的吧。」
贺老爷子就看了四爷一眼,四爷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接茬。他只得含混的点头,然后问说:「皇后可好?」
许时忠叹气,「好什么呀!如今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做事没谱的很!当年呀,嫁到王府去,我就不乐意。一则,她性情冲动容易被人左右。二则,皇家女人没儿子难。可我这妹妹,幼年我母亲专门找人给她看相了……人家就说,宜女之相……若得女必为闺女,她可安享富贵尊荣……我一直以为这算命的不准,后来她真嫁到皇家了,我就信了一半。这些年,她跟陛下那关系……我又怀疑算命的话了,连那一半我也不信了……什么宜女之相,这都三十好几了,不也没个孩子吗?可这有时候,命真不由人。这岁数了,竟是真有了。我还真信了。看来,明年一开年,咱们大周要添一位嫡公主了……」
贺老爷子一愣,然后上下打量许时忠,心里多了几分敬意。
哪里有什么算命先生,分明就是他在这里坐保证。皇后肚子里没有皇子,只有皇女。
用这样的法子,也要安稳朝局。
皇后为什么会怀孕,他给了理由,皇后冲动容易被左右。
也就是说,这件事,从根子上就不是他的主意。
其实,这对许家来说,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可是,跟大局比起来,许时忠放弃了私利!
他不知道这种心境许时忠能保持多久,但是,只凭今儿他的决定,他起身,郑重的对着许时忠行了一礼,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起身就出去了。
许时忠被这一礼行的给愣在了当场,他鼻子一酸,眼圈都红了,他抬眼看着顶棚,尽量不失态,「没想到……被人当成忠臣的滋味是这样的!」说着,吭哧一声笑出来了,笑着笑着,眼泪到底是下来了,「老四……叫你见笑了。」
四爷没言语,起身拍了拍许时忠的肩膀,「……就这样吧!没事了。贺相於稳定人心上,很是有些手段。」
说着,就往出走,许时忠没拦着,也没送。
四爷从里面出来,看见站在窗根下的英姐儿。窗户留了一条缝隙,四爷早就知道她站在外面。他一出去,就朝英姐儿招手。
英姐儿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愕然,走廊里的灯光,将她的脸照的更加惨白。
她一路送四爷出去,神情有些恍惚。
四爷看她:「没想到吧……你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
英姐儿愣了一下,然后不自在的笑了笑,「……我爹他……原来是这样的……我是没想到……」父亲上辈子早死了,这辈子阴差阳错的,活成了这个样子。她这才恍然了,总是按照以前的步调在走,却忽略了最该关注也最应该关注的那一部分……那就是去了解自己的亲人。
这世上,父亲是最亲近的人。
而自己现在做的,有跟父亲一致的地方,也有跟父亲南辕北辙的地方。
於是,这一刻,她心乱了!特别乱!
将四爷送出门,她就反身往回跑,一直闯到书房。
书房里并不见父亲的人。
她着急的问,「我父亲人呢?」
随从告诉她:「在祠堂。」
祠堂里,她悄悄的靠过去,站在外面能听到里面压抑的哭声。这里放着祖父祖母和母亲的牌位。
父亲想母亲了?
再靠前,她听见,父亲在喊娘,「……儿子不孝……儿子没看护好弟弟妹妹……儿子心里有愧……可儿子该怎么办呢?小妹被人蛊惑,压根就不知道朝堂打乱,内乱引出外患,内忧外患之下这天下会发生什么……北国虎视眈眈,养精蓄锐这么多年……这一次来势汹汹……一旦宜安那边的防线被突破……将士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是对不起妹妹,还是对不起天下人……娘啊……儿子没的选的……儿子后悔,早些年不该由着她的性子……便是逼也该逼她老实本分,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如今说不定也儿孙满堂……平安一世……儿子,对不起娘的嘱托……儿子不孝……」
里面一声声的哭诉,叫英姐儿只觉得胸口憋闷的慌。
爹啊爹!您这样,叫女儿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呢?
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的想法会是这样的。父亲错了吗?没有!那自己错了吗?
英姐儿慢慢的惶恐了起来,难道重来一次,自己又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