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重游(10)
老妃嫔四人第一天请求离开,林雨桐很给干隆亲妈的面子,没把人撅回去反而把人留下了,「没事,住着吧。想要什么只管找钱盛,不会叫你们受委屈的。」
刘氏被其他三人推搡出来,张着嘴还要说话,那边林雨桐已经客气的问她:「油泼臊子荠菜面,要尝尝吗?那要不……一块吃?」
刘氏着急,她不是这个意思呀。正要解释,那边『先帝』突然来了一句:「要蒜吗?」问母后皇太后的。
这位母后皇太后扭脸:「没蒜末吗?」
「那你等一下,蒜末马上来。」『先帝』去一边剥蒜去了。
刘氏左右看看,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雨桐特别和气:「要一起吃吗?味道不错。」
刘氏连忙摇头,吃先帝做的饭,折寿啊!她朝后退了两步,就听主子娘娘跟她道:「不吃啊!那后厨开饭了,叫下面的人去领。」说着喊钱盛,「去安排好了再过来伺候。」
钱盛就笑盈盈的将人给带下去。
四人夜里都睡的不安稳,哪哪都不得劲。
他们这种的在后宫十几年了,懒散惯了。虽然日子算不得好吧,但吃喝啥的不愁。而且,日子一天一天的就这么过的,不用给谁请安,不用费心的巴结讨好谁,更不用为了争宠使手段,这日子虽说好似没盼头吧,但是还算是消停。也别说什么死水无澜的话了,这也就是在宫里衣食无忧的,要是当年没进宫,嫁去小户人家,那日子未必好过呀!这见鬼的世道,能消停的活着就是福气,还奢求啥呢?
这些年姐妹四个相互作伴,其实都挺满足的。
这会子都这岁数了,就是那真是先帝,还去抢呀?抢来干啥?先帝都不是先帝了,宫里那位太后一直强调这位是金爷,连个正经的身份都没有,还抢着去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吗?
呵呵!也不看都啥岁数了!消停的活着不挺好吗?反正怎么说皇帝也算是她们的便宜儿子,怎么着也不会少了她们一饭碗吃,将来死了还有人给披麻戴孝。再往后,她们陪葬皇陵,皇陵总是有人给祭扫呢。这么一比,这有儿子跟没儿子也没差别呀!刘氏倒是有儿子,可先帝一走,她那儿子才几岁大就被过继出去了,一年到头她连儿子一面都见不上。不过是偶尔会递进来点东西,证明她还有个儿子罢了。
所以,巴着先帝得不着啥好,就更觉得没必要在这地方呆着了。
可第二天还得早早起来请安去,这都叫什么事。
四个人都算是起的早的了,到正院门口的时候才听说两位主子早起来了,往园子里去了。
这里哪有什么园子?
紧赶慢赶的敢过去,发现这两位主子在荒地上比划,一人手里拄着锄头,一人拿着铁锹。主子娘娘还在那里抱怨,「这锄头太笨重了,一点都不好用。」
然后先帝就道:「钢铁炼不到家,这就算不错了。」
林雨桐就把锄头给扔了,「那我还是蹲着拔草吧,锄头还费劲。」
「伤手!」四爷叫她让开,「你去种花去,我一个人能开出来。」
「干嘛你一个人干呀?」林雨桐看着一圈伺候的,「嘛呢?找家伙干活了。」然后朝新来的四人组,尤其重点关照安贵人,「你们身体弱,尤其是安贵人,身子更弱。这就是长期坐着不动的缘故。都来吧,搭把手,咱们今儿就是这一片,得有四五亩地吧,开出来。能拔草的拔草,嫌弃拔草伤手的就把别人锄下来的给捡起来拢成堆放在地头去……动一动对身体好……」说着又想起什么,跟陈福道:「叫人去买几只羊来,这些草都可惜了的。」
陈福:「……」
四人:「……」
皇后娘娘这个画风,招架不住。但她们感觉主子娘娘这种亲力亲为说到底还是要专门在这事上堵着收拾她们呢。
陈福对曾经的女主子还是熟悉的,当年她可不是这样。大概齐人越活越年轻之后,是会不一样吧。他欠着身应了,然后快速的去了。
四个人今儿跟着在荒地里转了一圈,回去恨不能给累死过去。
第三天好容易起来了,可一起来就在荒地的附近发现了成十只羊。要伺候的两位主子在一边像模像样的商量,羊圈该盖在什么地方。
於是,今儿大家都忙着规整羊圈。因为昨儿开出来的地浇灌了水,如今进不去。所以,大家围着这几只羊开始忙活。
庄子里的人不能出去,没关系呀!四爷把触角一点点的往外伸,叫张福再出去,找那些守在卡口的守军,「瞧他们边上有没有荆枣条,弄两车来。」
「多些也没是,我还养几只鸡。有的话只管叫送来吧。」林雨桐又补充了一句。
於是,外面的守军每一小队贡献了一车的荆枣条,都是新鲜的。然后送来之后,收拾齐整后编制。会编制的小太监都觉得有了用武之地。跟着编制羊圈的栅栏也行,用这荆枣条编制别的家伙什也行。
林雨桐就赏了一个小太监,这孩子编的簸箩和筐子像模像样的,就值得赏。
海贵人讨巧,用柳条给林雨桐编了一顶帽子奉上。
林雨桐一脸的一言难尽,悠悠的道:「你这是打算送我一顶绿帽子呀?」
绿帽子?
海贵人脸一白,噗通一声跪地上了,吓的话都不会说了:「娘娘……」妾不敢!妾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
林雨桐:「……」我其实就开开玩笑。她摸摸鼻子,干咳一声,「那什么,起来吧!起来吧。逗你玩呢!」
然后休息的时候四爷折了几枝迎春给桐桐戴在头上,这才把绿帽子那一茬给忘了。她是忘了,可海贵人快吓死了。勉强支撑了一天,回去就躺下了,拉着刘氏的手哭了,「刘姐姐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真活不了了……」
四个人谁也受不了啊,太累人了。
第四天一早,刘氏觉得用一把儿子,求个情去。却不想还没开口呢,主子娘娘就夸了,「你们做的很好。那几只羊以后就靠你们了,园子荒的久了,这犄角旮旯的到处都是草。还有树叶,羊也吃的。用几个镰刀,绑在竹竿上,顺便也就把树木修剪了……每天这么围着园子一圈一圈的转,蹲下起来,起来蹲下的,最是能锻炼身体。要不了三个月,你们也能健步如飞……」
不!臣妾并不想健步如飞。
可主子娘娘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啥。要不得又得支撑一天。之前是腿疼脚疼,今儿是胳膊举着,哪哪都疼。
第五天四个人聪明了,花钱贿赂陈福去了,不论如何给宫里递个信,要是不能给宫里递消息,好歹跟弘瞻递个信儿吧。这里真是不能再呆着了。
陈福心里赞一声主子娘娘厉害,不说别的,只凭着不管主子过什么日子,主子娘娘都能不离不弃的劲儿,这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干活怎么了?主子娘娘年岁更大,一个人干的抵得上这四位干的。结果几个人没一个人撑的住的。
他收了钱,然后就禀报给主子了。
林雨桐心里摇头,她随时有目的的折腾,为的就是叫她们撑不住朝外求救,但是她们真要是忍下来了,那么以后她自会想办法安置。可现在这样……这是彻底的把人养废了。其实三十来岁怎么了?还正当年呢!
只要能过宫外的日子,林雨桐真想过如果有合适的人选,至少除开刘氏之外的人还是能选择第二次人生的。结果都受不住!不是说不能安排富贵的人家,这世上的富贵哪有一成不变的。将金丝雀放飞出去,有时候真不是仁慈,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残忍。因为离了鸟笼子,她们活不下去的。
满打满算干了三天,受不住了,要走弘瞻的路子求助,这正是林雨桐的目的。
把这四个人再送到弘历跟前,估计这孩子又有新的主意。
呵!等的就是他的新主意。
干隆是有新的主意,但钮钴禄氏还在原地打转,没挪动多少。
她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似的。今儿起来,眼皮直跳,又叫人去请耿氏。耿氏多机灵的?直接称病了。只说是受了惊,夜里噩梦连连,精神恍惚。她都这么说了,太医敢说不是吗?於是太医也说受惊了,开的也是好方子,但话却是这么说的:「若是心悸的厉害,便熬了浓浓的喝一碗。不过到底是药,慎用!」
那隐含的意思就是:要是没病,熬出味哄哄人算了,可千万别真给喝了。
去宫里探病的弘昼心知肚明,亲自把太医给送出去,再回来的时候自家那老额娘已经从床上起来,在榻上坐着了,还指挥丫头,「把果子洗了端上来。」闻着药味都苦,还是吃盘果子甜甜嘴吧。
弘昼无奈的很,自家这额娘比一般人的心都大。老太太一瞧就是长寿之相。他凑过去,「额娘,您这是赖在宫里不打算走了。连园子也不想去?」
住园子当然是好了,但是太后一走,宫里岂不是更自在。再热能热到哪儿去啊!
要是以往就罢了,估计这回是不行,「太后要去,您赖着合适吗?」
耿氏看自家儿子,在果子没上来之前先塞了一颗话梅到嘴里,「太后才不去呢!」那位可一点也不傻。打了大半辈子交道了,她太清楚对方的脾性了。
弘昼低声道:「此次不同以往,如今圣驾要去园子里住,太后必是要跟着的。园子离那庄子也才大半个时辰的路……额娘啊,您是知道我四哥的,他有时候这想法跟咱们不太一样。想起一出是一出。皇阿玛和嫡额娘住那种地方,太后却住在园子里享清福吗?」男尊女卑,夫为妻纲,这三纲伦常岂不是要乱了。
更何况,自家那四哥只怕还有别的打算。
耿氏就道:「不能叫外人知道,那当然还是越少的人去越好。」所以,你少忽悠你娘,「再说,宫里能离了太后吗?」
弘昼低声道:「我皇阿玛都能假死走了,还有什么不能的。别人只道太后在园子里,不见人谁也不知道不在呀对吧?」
所以,人还得悄悄的给送去吗?
耿氏觉得新送来的果子都不香了,「所以,额娘这消停日子过不成了,是吧?」
弘昼赔笑:「额娘啊,说不得去了那边,咱们母子见面说话反而是方便了。」
不!为娘并不是很想跟你说啥悄悄话。就想过点消停的日子,别的啥也不图。
耿氏挣扎道:「说不得先帝就拦了呢?不是不想叫人知道吗?能叫皇帝这么闹吗?」
皇阿玛纵着他这么闹才是对的!明面上当然不能承认先帝在,但该有数的人心里得有数才对。皇阿玛要真是缩在里面伺弄几亩菜地,那也不是皇阿玛了。
弘昼不说话了,只看着他额娘。耿氏便讪讪的,「知道了!知道了!太医的医术十分高明,我明儿一早就好还不成吗?」
这就好。
耿氏决定明儿再好,因此,今儿钮钴禄太后有请的时候她还是去不了。
弘昼却起身得过去请安了,到了慈宁宫他一声声的皇额娘叫的好不亲热。
钮钴禄太后急忙问:「你额娘如何了?」
「受了些惊,吃两副药怕是就不碍了,明儿来给皇额娘请安。」弘昼说着便笑道,「您可还好吗?莫要怕,也不要担心。皇阿玛上了年纪了,待人不似从前了……」
钮钴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梦幻,「这几天老感觉在做梦!」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噩梦。
弘昼只做不知道她的意思,顺着话往下说,「是啊!儿子也觉得跟做梦似的。」
这边两人正说话呢,外面禀报说是万岁爷朝这边来了,弘昼赶紧起身迎了,却没想到,除了万岁爷,后面还跟着弘瞻。
干隆的面色不好看,带了弘瞻见了礼就起身,「额娘当日决定做的太莽撞了,几位太贵人在宫里时日久了,出宫过日子哪里能习惯?」说着就看走路还带飘的弘瞻,「老六过来给他额娘求的请……」
弘瞻只接到信儿,说请他进宫为他额娘求求情。但其实具体的事情却不知道。原以为是自家额娘触怒了太后,或是在宫里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情。可现在听自家皇兄这个意思,是说额娘不在宫里。
不在宫里能去哪里?去园子里住了?那这有什么不好的?
他左右看看,朝他五哥身边蹭了蹭,皇兄的话他听不懂就算了,为什么觉得太后好像不怎么高兴。
钮钴禄不是不高兴,是特别不高兴。最近,她总觉得别扭,可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别扭。今儿在这里一对比,她察觉了到了,这别扭来自亲儿子的称呼。以前皇帝儿子见了她都是称呼皇额娘的,就是最近,突然那个『皇』字就不见了,只剩下额娘两个字了。之前她还挺高兴的,儿子偶尔叫一声额娘,这也是亲近的表现。但连着这么些日子,一声皇额娘都不叫。尤其是跟弘昼和弘瞻前后脚的来,这么称呼明显的很,那一声『额娘』夹在其中,就显得特别的刺耳。
那一瞬间,钮钴禄太后真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样,尤其不舒服。因着老五和老六都在,她忍着没发作。这会子听着儿子的抱怨,她还是忍了,只道:「当时事情来的太突然了,额娘也没多想呀!」这两天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好像隐晦的提点儿子一句,先帝回来,你可别把戒心都给放下,皇家哪里有什么父子之情呢?可这些话当着老五老六她当然不好说了,只怒道:「她们也太不懂事了,就是待她们太过仁慈的缘故。」
弘瞻脸都白了,他何尝听不出来这是斥责他的额娘。於是,他利索的跪下,想说点什么吧,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唇翕动了好几下除了惶恐什么也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