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故国神游(53)三合一(1 / 2)

故国神游(53)

皇后这个事,林雨桐还得给兜住。首先,她一个孕妇,眼看到月份了。这个时候撞上去,再被弘历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一顿,估计得憋出毛病来。其次,以后的很多事,还需要皇后出面。她不能跟皇后把关系处理的太僵。再则,好事与坏事从来只是一线之间,皇后开头做出了,但好好处理后续,未必结果也是坏的。

和敬今儿也在这边,她转脸就叫了和敬过来,这事还得和敬去办,别人都不合适。

这会子和敬也是刚知道宫里的消息,这不是皇后想宣扬她的名声吗?今儿这里这么多各个州府来的妇人,那边下了决定,这就打发人来了。林雨桐之前正忙着呢,来人就先告知了和婉。这会子林雨桐知道了,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这是没扬名,反倒是把脸给丢出来了。别的不为,只为了叫这么多人别看了笑话,今儿这事也得有人兜住了。

林雨桐叫了和敬:「织布机有大有小,咱们能做大的,也能做几人便能操作的小的。你得回去劝劝你皇阿玛,改良后的织布机,各宫娘娘若是用,也可以。一则,强调重视蚕桑。二则,提倡简朴之风。三则,纺织最终还得女子占多数,而大部分汉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与需要女工的行业并无益处。皇后此举,歪打正着,正可树立一个正确的典范。四则,以皇后带头,勋贵官宦女眷从后,所制布匹若有多余或是不用的,可交由专人来经营。」说着就看向和敬,「不如这事你也一起办了。她们织布,让她们真自己穿,这是强人所难。那就不如将这些布统一收起来。每个人每月缴纳了多少,你要计数,也要公布。这些布到你手里,你将其打上『福布』或是别的吉祥的名号往出发卖,想来贵些也有人买……」

和敬眼睛一亮,这就如同一样的东西在庙里开光后卖的更贵是一个道理。更何况,最大的可能是,谁家的布谁家高价买回去,卖不出都怕丢人的吧。更何况,未必就卖不出去。

林雨桐就告诉她,「我给你出一主意,布匹肯定数量有限,你找几个綉娘,哪怕只用那布匹做喜服和盖头,想来都极为抢手的。」

是了!再穷苦的人家,在闺女出嫁的时候,如果有可能,也会给闺女买一块这样的布来。出自贵人之手,希望女儿从今往后一生顺遂。

「他们织布用的原料,棉啊、线的,需要多少,叫她们交布的时候按时领取。卖了布之后所赚利润必然不少,你将次银钱全部用在采购布料,制作军被服上。若有不擅长织布纺织的,也不能强人所难,帮着做做军服军被军鞋,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和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而且,越笑声音就越大,越是不可遏制。

这孩子,「笑什么呢?」

和敬靠在林雨桐肩头,「皇祖母,您才是最最促狭的!要是这么着,以后谁家舍得把闺女送进宫去?以后连送闺女做妾人家和想做妾的姑娘都少了……」这是送给大妇一个整治小妾的绝妙法子,而且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就是登记每月上缴布匹的多少,也只会记谁家的夫人送来多少布,不会记上某某姨娘做了多少多少,「况且,嫁到哪里都少不了要干活,人家为何要去做妾?」除非往商户人家去?可去商户人家做妾,又哪里比的上做个小官小吏的正室。

林雨桐也不由的笑:「偏你这个时候还能想起这个。」

和敬就道:「就是想着宫里怕是都要恨死皇后了……」

林雨桐拍了她一下,「对继母没人心里会舒坦,你就是不舒坦,也得搁在心里。今儿这事,也是让你给皇后示好呢。不许办砸了!」

和敬点头,「孙女知道好歹。」也算是对之前自己所作所为的一个补偿吧。

正如林雨桐所料,干隆发了好大的脾气,和敬进宫的时候,干隆才从皇后那里出来。真没见过这种转圈丢人的。

一听和敬来了,干隆压下脾气,想着是从庄子上过来了,就赶紧叫见了,怕是那边给传话了。结果和敬把利弊跟弘历说了,「也不能叫天下人看了笑话。况且,皇后本意确实是好的。皇祖母说的对,得叫天下百姓知道,皇阿玛知道他们的不易。更得叫戍边的将士知道,皇阿玛始终挂怀他们,他们身上的一丝一缕,都是皇家女眷一针一线换来的……您的爱民之心,必将为百姓将士所感。古话说,与民同乐。可叫女儿说,与民同乐不算什么,能与民同甘,敢与民共苦之君,才是古来君王第一人。」

这话说的好!说的提气!说到人心眼里去了。

干隆真有种老怀大慰之感。瞧瞧和敬,到底是固伦公主,这悟性就是好。她皇祖父只稍微点拨,她皇祖母在边上稍微引导,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怎么能不叫人欣慰?不管是今儿做的事,还是说的话,都妥帖极了,「你皇额娘若是知道她的和敬是如今这个样子,不知道多欣慰。我儿说的好,这事就这么办。」

能做多少军被军服是次要的,关键是这个行为所代表的意思:朕这个帝王,不仅要与民同乐,还要与民同甘共苦。

四爷晚上回来才知道这事的,他得改造些小的织布机,叫人赶紧给赶制出来。弘晖却早早的回院子,小书房里,如今挤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今儿讨论的问题,仍然是弘晖扔出来了,他跟大家共享宫里的消息以及最新的动向,「……好名者,为名所累,为名所困……」

好些人默默的补了一句:最终,因名所诱,因名而为别人所用。

如今所用的地方是於朝廷有利的,那假如诱惑这样的君王做不利天下的事呢?

因此,什么是为君的本分?什么是为臣的本分?

大家你一言无一语,并不顾忌。弘晖又说了一句:「人皆有七情六慾,君王也是人,谁无不能例外。只要有七情六慾,便会出现这样那样的诱惑。也因此,古来君王,有贤有愚有昏,更有半生贤半生昏者。面对君王出现不可控情况的时候,由着天下被一人所左右,对否?」

这个问题就有点大,也有点危险了,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弘晖好像也没有再叫大家讨论的意思,紧跟着就说起了别的事情。扔了一个大雷之后,他只说小事,叫大家轻松轻松,「今年书院给咱们每个人的田地都有半亩,说说,打算种什么呀?要不要大家合伙?」

一个人多没意思,合伙合伙!必须合伙!

「种什么呀?」弘晖就道,「都想想。」

「种菜吧!老娘娘之前种的那个番茄就很好吃,以前没人敢吃,现在吃了滋味还不错,就那个了。那个现在外面种的还是少,一准能卖个好价钱。」

「种瓜!一到夏天,京城的瓜可不好找。」

「快拉到吧。瓜卖起来也没那么容易,你看那些卖瓜的,有几个是卖的?好似都是小贩子以瓜换物,单人种上一亩半亩的,这还行,大不了这么多人一人分一个,也都处理完了。这要种的多了,不得坏地里也。」

「我看啊!今年种别的都未必好,但种棉一定差不了。」富察明亮就在边上道,「实在不行,直接给宫里送好了……」

「这主意好!」

「你能想到,大家都能想到,别是一水的都是棉花。」

「那有什么呀!随着大溜未必就是坏的,不是什么时候都非得特立独行。」

……

争论开了,差点没嚷起来。

弘晖只在边上看着笑,弘晨提醒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弘晖在道:「来来来!老规矩,举手表决!赞同的举手——」

「好的……」他数了一下,「十三人!」

「反对的举手……」他又数了一下,「十四人!」

后面那谁喊:「端爷,你还没投呢!」

「那也是少数服从多数!」

弘晖哈哈一笑,「我赞成!」

然后反对票的就唉声叹气,因为弘晖一票顶两票,且有最终的一票否决权。

於是,大家合一块,决定种棉花。

弘晖就又道:「不过之前其他人的意见有重要。这么着,拿出一成种菜蔬,一成种瓜果,剩下都种棉花。这一回有没有反对的?」

大家嘻嘻哈哈,弘晨举手:「我——我反对!」

弘晖也笑:「说说你的反对理由?」

「作物不同,灌溉频率就不同。为单独一点地开垄灌溉不划算,所以我反对。」

「反对有理!」弘晖看其他人,「有没有解决方案?」

「换地!」海兰察站起来道,「找选择种菜的那拨人,想法子跟他们置换田地。」

弘晖举手:「我觉得可行!」

然后刷刷刷举起很多。

「好的!就这么办。」他放下手,又问,「谁去办?有没有自荐的?若没有,大家推举……」

「我!」后头站起来一个小个子,是寒门出身一孩子,「这事我去办。」

弘晖举手:「我同意。」

然后举起很多手,他又点头,「大家都同意,那就你去。」

富察明亮这是第二次参与这种读书会,第一次也有过一次表决,那是决定大家休沐的时候到底是去京城聚餐吃大馆子,还是在书院里小聚餐的事。当时他不太在意,反正都是小事,举起手来赞成的多随着多数走便是了。可今儿,又见了一次表决。

同样,是一件不怎么重要的小事。可往往最怕的就是这种小事,它会让人养成一种习惯。当大家都把这种习惯养成了,那么,也就算是把大家给宠坏了。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每个人的意见都会被重视。哪怕大多数人都同意的,也会在允许的范围内,兼顾小群体的利益。如此以来……就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为君的本分是什么?

从君权至上,到保障君权而兼顾个人利益,这不是孰优孰劣的问题了,而是哪种更符合多数人的利益。

最可怕的不是某个人要造反,而是一批人,一个大的你撼动不了的群体要造反……试问,谁能阻拦。

端贝勒应该是被老圣人影响最深的一个人。但其他人没有受影响吗?

他不由的想起几天前的亲耕礼。

万岁爷祭天回来,带着朝臣直奔庄子上,而那时候,老圣人带着书院的学生正在平整土地。地头除了书院的学生,还有许多被老圣人请来的庄稼把式,告诉大家这地该怎么种,翻整到哪种程度就是好的。之前气氛很好,老农在地头讲,学生听着,老圣人拿着锄头见到杂草就直接清理了。并没有人觉得哪里有问题,好像不知不觉间,大家习惯了如此的相处。

突然万岁爷来了,率领朝政,要给老圣人见礼的。可老圣人一把就给拦了,「地头都是土,就这么着吧。」老圣人招呼万岁爷和后面的几个大臣,「你们过来看看……」

今年用的是新犁,由兵械厂少量出产的,因为冶链基础的提升,这种深耕犁明显更好用了。

老圣人蹲下去将手往土地里插,「你们试试深度。」

刘统勋是擅长治水的,他倒是对这方面接触的多些,也学着往里伸,然后出来用双手比划了一下,「能深这么多……」他就问边上的老农,「老丈,若是如此深耕,以你的经验,这能提产多少?」

老农看了一眼老圣人才敢说话,「少说也有一两成吧。」

干隆大喜,「这就得马上着人去办!传至各州府,督办此事。」

经院的朱珪是最年轻的,出身也不算多高,就是一般的书香人家。这家伙说话属於比较直的,大家也都习惯於他这种风格。结果这会子了,当着万岁爷的面,他直接堵了一句:「这怕是不成。」

这话一出,吴书来脸都变了:「大胆!」哪里有这么直接顶撞皇上的。皇上说这么办,你说不行。那是听谁的?听你的还是听皇上的?不要命了!

朱珪还委屈了,他这会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哪里说错了。

刘墉赶紧使眼色,朱珪冲钝了一下但总算反应过来了,一脸的迷茫看干隆,张口便叫『先生』,毕竟名义上他们都是万岁爷的学生,这才道:「这节实践课,不能发言?」

把今儿这事说成是实践课,把顶撞说成是自由发言。

干隆哈哈大笑,被一句『先生』给取悦了,他马上道:「能!当然能发言。」

朱珪这才克制的道:「第一,锻造技术牵扯到兵械改造,不能传之四方皆知。该由统一的衙门统一管理制造,技术做到保密,若是泄露技术,等同於造反谋逆。第二铁矿官职虽属朝廷,但一旦对下开了农具锻造的口子,只怕浑水摸鱼者多。不成熟的开采技术,指挥造成浪费。这於子孙后代来说,都是罪过。」

这里面就又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有司衙门。要是按照以往的划分,这都该给工部来管辖的。

工部尚书当然高兴,这意味着工部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了。因此就道:「工部设一监理司……」

「大清地缘广阔,矿产何其丰富,只交由工部一监理司处置,怕是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

这就是利益冲突了!旧有的体系想充实自己,新起之秀不愿意受人辖制。

当然了,这现在只是矛盾初露端倪。

而真正可怕的在於,争吵起来之后,万岁爷制止了,他说:「都别吵吵。」语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