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63)
门外前扑后拥,除了几个护院一样的人,剩下的都是女子。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从,然后才从后面出来两个年岁不大的姑娘。倒也不是穿金戴银的打扮,但看这架势,就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看穿着和架势,这是满人家的姑娘。但……不是朝廷也不是衙门的人。
少班主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问说:「不知两位贵人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迎男打量了这少年一眼,「这里你说了算?」
院子里一览无余,这么多年岁大的人舞刀弄棒。虽然那刀棒都像是孩子手里的玩具,但年岁的人脑子都不是玩具那么没用的吧。
这少年一愣,「那倒也不是。」他的身子又站直,「在下是前来考书院的,因着房租有些贵,便借宿在此地。」
「哦!」迎男朝里看了一眼,「那……你们是同乡了?」
人在异乡,只有同乡能给予这样的方便,也只有同乡同住才会让人稍微觉得有些安全感。京城就有很多的会馆,都是提供给同乡的。有些来往的书信,也是通过会馆来回传递的。在书院的时间长了,接触的人多了,以前不知道的常识,也都慢慢的知晓了。
这少班主深深的看了迎男一眼,便点头称是,「出来的时候半路上遇上这个戏班子,他们要进京,便同路而来。您要找……」
迎男朝里看了一眼,眼睛闪了闪。这人既然不是当家的人,为何在这里说了半天话里面一个出面的都没有。
她觉得有点意思,便笑道:「我们想找几个会点功夫的女护卫,孔武有力也行啊!」
这少班主马上道:「那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两位贵人稍等,当家的在里面午睡呢,怕是没听见。里面脏,我就不请二位进去了,帮您们问问?」
「好!」迎男应着,「有劳。」行的是拱手礼,不像是个闺阁女儿家。
这少班主连忙回礼,然后转身朝里走。
迎男跟阿蜜就对视了一眼,这院子里的人透着古怪,之前盯着那少年,似乎是看他的表情动作一样,那少年进去了,又似有似无的打量她们,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跟招呼她们的。
两人不动声色,抬头看院子门口的枣树,好似贪玩的姑娘,看见什么东西都透着好奇。
里面有个老者靠窗坐着,外面的情景他看的清楚。
少年低声道:「师父,您出去支应一下。」
这老者就问道:「可是咱们的行踪被人知道的?」
少年摇头:「瞧着不像。只是来招女护卫的。」他有几分犹豫,「其实,说不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老者摇摇头:「那几个丫头就学了个戏,别的一概不会。去了要不了三两句就被人给套住了。别叫她们出来,我去把人打发了。你……考试的事不是让你兄弟去吗?你……」
少年哪里舍得自己的弟弟涉险。要没有碰见自己这一出,肯定叫弟弟去。可既然有人碰见自己跟戏班子有瓜葛了,那只能自己去。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得自己走一趟的。
老者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也好!你弟弟我会叫人照看……」
「师父,我弟弟……得有个营生,像是正常人一样的生活着。听说那书院里会查各家的情况,我家的田地铺子都是现成的,家里也有人照应。他能衣食无忧。叫他跟以前一眼,去读几年书,我以后跟家里通信,也好有个去处。」
老者『嗯』了一声,「你想的周祥。就按你说的办!」他起身往出走,一路一蹒跚的,好容易挪到门口,还大口的喘着气,「见过贵人。」
阿蜜看了他一眼,「老丈身子不好啊?惠民处有好大夫,老丈得闲了去瞧瞧。」
这老者连声感谢,「正吃着药呢,吃了不见好就去瞧瞧。贵人们说的事,那是我们的荣幸,只是……几个丫头都是粗笨打杂的丫头,您要是瞧得上,您就带去。」
说着朝后喊了一声,「几个丫头,别急着做饭了,先来见见客人。」
一串儿出来大大小小七个丫头,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的,看起来也不像是练家子。
这老者就道,「咱们这个行当,旦角啥的都是男人扮的。也就是这几年,才有了草台班子上有女人……以前那是不许的。唱的再好也没用。因而,这些丫头也就是留着伺候角儿的,并不是曾学什么。」
迎男就点点头,「那就叨扰了。」
走的时候阿蜜还一脸好奇,「你们在哪里搭枱子唱戏,赶明儿我们也去瞧瞧。京里的戏班子都听腻了。」
老者忙道:「乡野小调,免得污了姑娘的耳朵。」
「老人家何必妄自菲薄,您只管告诉是哪里的戏,好不好的,总得听得说呀。」
这老者才道:「怀腔,不知道姑娘听过没有?」
阿蜜果然露出迷茫之色,老者就随意的哼唱了几句,唱词儿也没有,不过那调儿,阿蜜还真听过,「我知道的!若是唱的好,我请你们给贵人唱戏去。你们怕是不知,皇太后就喜欢你们唱的这个调儿的戏。」
林雨桐差不多能听懂的就是黄梅戏。
像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啊,对花之类的小段子,还总能哼那么几句。
这老者一听,眼里的亮色一闪而过,「哎哟!那可多谢姑娘了。」
「你们一直就在这里的吧?」迎男笑道,「要是娘娘想听,我还打发人来找你们。」
「在的,在的!一直在这里等着。」老者越发赔笑。
阿蜜就道:「我知道的,你们那戏词在乡间厂的,粗鄙了些。有功夫的时候不妨听听别的戏班子的戏,尤其是伺候过宫里的戏,把那些不雅的都给剔除了。要不然,谁也没胆子请你们去的。」
「那自然!那自然!」老者一连上的应着,还招呼后面,「把咱们带的特产给凉姑娘带上……」
迎男摆手,「等以后真帮到你们了再说吧。」她拉了阿蜜转身上了马,带着人不一会子工夫就消失在巷子里。
直到走到很远,阿蜜才道:「这个戏班子有点奇怪。」
迎男笑了一笑,「回去跟公主说一声。这个地方得记下。」
两人招收女护卫并不顺利,戏班子里本也不多,再加上如今这戏班子都是拿着下面的人的身契的。好的戏班子后面都另外有东家的,而且伺候的富贵人家看戏,人家可舍不得把这样的人给人去当护卫。而草抬班子吧,一般又没有好的资质,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别说戏班子不放心,便是那些姑娘初来乍到的,也不敢随着别人去的。
这就很尴尬了,跑了一天啥也没招收到。不过倒是消息散布的到处都是。
也是!就是那些显得粗笨的丫头,人家也未必乐意来的。做了女护卫,这以后说亲啥的可不大容易。但现在要是做点啥营生,不还往家里挣钱吗?
和婉笑着摆手,「不急,慢慢来。总有想来的!」
两人这才把今儿的事说了,和婉把这些记下,夸了两人几句,才把人给打发回去了。等人走了,她直接起身去见皇祖母。
「戏班子?」林雨桐叫德海去查,回头跟四爷道,「每个考进来的要好好的查查家里。」
如今有个特别不好的点,就是没有照片。这样那就又很多的空子可钻了。便是画像,那也只能说有个六七成可以。毕竟现代素描,那也只是相似高而已。
林雨桐觉得可以把素描画像列入档案部分。哪怕是相似度不高,但该详细统计的也得算呀。
跟着洋先生学画素描画的还不少,四爷叫了肃英额,把事情吩咐下去。
肃英额一一记下来,然后问四爷,「……收稻的时候,您看安排谁去?」
陪四爷割稻子,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的。
四爷摆手,「个人有个人的事,谁有空谁来便是了。也没多少东西。工院那边不是做了好几种割稻机吗?都拿去,不试试怎么知道成不成。」
开镰割稻干隆乌泱泱的带了许多的大臣来了,而四爷身边则带的是农院的,「……水稻种植,不外乎『水』和『土』……如今京城可种植,那么其他地方呢?再往北呢……」
干隆和一众官员到的时候,四爷跟一圈的学生正在地头,草地上铺着一张地图,四爷的在东北的方位上比划。
弘晗伸手一指,「这里……河网密布,应该是上选之地。小时候虽阿玛去过一趟,我记得那里黑土这么厚……」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若是京城的产量不低,想来在这地方,产量也不会低多少。」
另一个学生就道:「唯一不好的便是只能种一季……」
「有一季就不错了,关外地广人稀,高产杂粮同麦子稻子并行,按照人均算下来,不仅饿不着,戍防军粮,也都有了。」
「那你可太小看这地方了。听说南边有人正在关外大批量的购置土地,为的就是种番薯,再用番薯酿酒,往老毛子那边运。」
「我们老家自家也酿点喝,那玩意不烈,老毛子人家未必喜欢。要烈的还得是高粱……」
四爷摆手,「怕不烈?工院的人呢?今年咱们自己种了不少红薯,拿去试去。技术上不过关,或是提纯不了,找你们娘娘去。她酿酒的手艺很好,今儿叫人搬过来些……」
弘晗就道:「上次手划拉伤了,找了王锡琛,他手里有一玻璃瓶的啥玩意,酒味特别浓……」
「对!差不多是那意思,但那个不能喝……」
围了一圈的人讨论了起来。
正说着话呢,有几个人一人一个布兜里,里面都是剪下来的麦穗。布兜上写着字,有些是矮株,有些是高株,有些植株粗,有些植株细,还有从田地里选出来的比较饱满且穗儿特别长的植株来。
一个个小心的拿着,蹲在边上给四爷展示,「先生,您看这一株,大的有些特别……」
「先生您看这一株……这是我单独摘下来,上面有黑色的霉点……」这学生朝四周展示了一下,「你们谁还见过这种的?」
因为展示的时候伸着胳膊,他整个胳膊都搭在四爷的身上,对面的人伸手要他手里的稻穗,他往出一伸,脚下没站稳,整个儿的都趴在四爷身上的。四爷伸手护住,人没摔下来,一圈的学生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吴书来几次想提醒他们大胆,后面跟着的大臣替这孩子捏了一把汗,可之后,却不见这些学生有甚惶恐的地方。
后面有御史就要上前,这太美规矩了。哪怕没有君臣之分,这还有先生和学生这个身份在呢,那里能这个样子,一点也没有尊卑。
肃英额一看后面那老头不对劲儿,连忙过去,低声道:「先生,那边几个已经试好了,您去看看……」
把那御史要说出口的话直接给打断了。
等四爷叫了干隆过去的时候,肃英额站在原地没动,等着拿御史过来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大人可得小心脚下。」
这人一愣,想说什么,肃英额已经转身走了。
放肆!荒诞!
当是没扫兴的说话,不过第二天,却开始就『礼』字一事上,两边又开始吵吵起来了。每日一刊的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现在这玩意是挣得最多的。书商们巴巴的等着,每天的都要,然后装订成册,运往各地。
在这种争论声中,书院的再一年招生开始了。
考生多到把所有的学社用上,依旧有需要露天考的,站着外面的走廊亭子等。
因着去年好些都是宗室里的爷们,今年把这一部分人的名额去了,剩下的林雨桐看了统计还算比较满意。至少有一半是出身寒门的。有些事秀才,有些是童生,还有些就是铺子里的小帐房先生,反正是有些本事的都来的。
书院的学生都留下来监考了,弘晖带着几个人又出门去了。伴随着开考,蒙古勋贵也陆续的进城了,他去听听这些人的动静。结果才到进出书院的岗哨,就被争执声吸引了主意力。外面是一个少年,腋下夹着考试包,急切的说着什么。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也滚满了泥土,背后还能看的出鞭子打在身上留下的印记。
海兰察停下来朝那边看了一眼,喊那少年,「我说……你跟他们纠缠也没用。过了考试时间了,里面都开考了。要不明年来吧,今年没戏。」
这少年一脸的急切,「这位小爷,不是……我想明年来,也得有盘缠呀?我这一路来的艰难,三年也未必攒的够盘缠……您能不能给说说,给在下通融通融……」
海兰察皱眉:「无规矩不成方圆,求也无用。」他又看了那鞭痕一眼,「除非你有不得已的理由。」
海兰察什么时候这么罗嗦了。
弘晨撩开帘子:「怎么回事?」
那边几个守卫就过来,「哎呦,晨爷也在?」